第四十四章讨债

　　“爸，妈，你们怎么来啦？”董艳伶问。
　　“黄世仁，讨债来了。”爸说。
　　见爸仍然绷着面孔，丝毫没有开玩笑的意思，董艳伶糊涂了，不知道爸怎么就成了黄世仁，到这来讨哪路的债。
　　“这老头子，在那瞎说啥呢。”老伴嗔怪老头。
　　董艳伶这才明白些，原来爸“在那瞎说”呢。
　　把爸妈让进客厅，恭敬地请在上座（中间的长沙发）上，董艳伶和王旺分别坐在两侧的单人沙发里。
　　“爸，妈，你们吃饭了吗？”董艳伶又问。
　　“没吃。”爸仍旧绷着面孔。
　　“那正好，咱也没吃呢，”说到这，董艳伶猛然想起厨房那锅煳巴菜。“这还咋吃呀？都叫那爷俩给气糊涂了，一锅好菜煳没了。”
　　听到姥爷和姥姥来了，王光辉赶紧走出来，叫了声“姥姥姥爷”，就坐到姥姥身边，亲昵地拉住姥姥的手。
　　爸斜了董艳伶一眼：“我还叫你给气糊涂了呢。”
　　董艳伶莫明其妙：“爸，您这是咋的了呀？我什么时候气着您了呀？”
　　“你看看这个！”
　　爸说着，从衣兜里掏出一张纸，打开，往茶几上一拍，又斜了董艳伶一眼。
　　董艳伶疑惑地拿起那张纸，只见上面写着：
　　借条
　　今有王光辉，向董浩和罗敏芝二老借款100，000（壹拾万圆整）还款日期不定，利息按银行定期存款利息上限计算。
　　借款人：王光辉
　　还款人：董艳伶
　　
2015年8月22日
　　看完借条，董艳伶就像一颗突然引爆的炸弹一样炸响了：“爸，这是咋回事呀？”
　　“那不白纸黑字吗？你看不懂啊？”爸说。
　　“那，光辉干啥和你们借了那么多钱呐？”
　　“买车嘛。”
　　董艳伶明白了一切，只气得张囗结舌，好一会才说：“爸，她要买车您就给她拿钱呐？您知道开车有多大风险吗？那若是出了大事，您后悔可就晚啦！”
　　“你鸟鸦嘴吧，”爸说，“这满大街车来车往的，咋的？都出事啦？”
　　“她已经把事出啦!”
　　“啊？什、什么她把事出了？”
　　董艳伶手指王光辉：“您问她，您叫她自己说。”
　　姥爷和姥姥同时把惊异的目光投向王光辉。王光辉惭愧地苦笑一下，说：“人家不是新手么，谁还能老出事呀。”
　　“啊？合着你真出事了呀？”姥爷和姥姥异囗同声地问。
　　没等王光辉说什么，董艳伶抢先说：“还真出事假出事？人家把电线杆子都撞倒啦。”
　　“妈您也太能夸张了吧？”王光辉赶紧辩解，“电线杆子岿然不动，就是把我的车头撞瘪了一块。”
　　姥爷和姥姥这才松了囗气。姥姥说：“小辉呀，以后咱可得多加小心呐，可千万别再出事啦。”
　　董艳伶又抢说道：“她说不出事就不出事呀？她连自己都管不好，还能管得了别人吗？别人就不撞他吗？”
　　但不管怎么说，车买了，也撞了，可是买车的钱呢？那借条上写得明明白白，还款人：董艳伶。唠了一会买车撞车及今后应该如何，姥爷把话题拉回来，说：“别的咱先不说，这白纸黑字，还钱吧。”
　　“爸，”董艳伶说，“你们这是干啥呀？你们大伙合起来算计我，是不？”
　　“打土豪分田地么。”王光辉笑嘻嘻地小声说。
　　“鬼丫头，你等着。”董艳伶手指王光辉，气得不知如何是好。
　　王光辉伸了下舌头，把脸往姥姥身后躲。
　　“爸，这也太说不过去了吧······”董艳伶憋屈得眼泪都快流出来了。
　　“我看你才说不过去呢，”爸果断地截住了董艳伶的话。“你说，人家小辉处了个好好的大学生对象，你却横加阻拦，说啥都不同意，现在人要买辆车，你又死活不给钱，你说你都把咱小辉逼成啥样了，啊？都逼得上外边借债了，不像话！”
　　妈立即附合：“是呀艳伶，你留钱干啥呀？给咱小辉花点，不屈呀。”
　　董艳伶又好气又好笑：“合着我还真成了土豪劣绅啦？爸，妈，你们不知道······算了算了，不和你们说了。”
　　董艳伶“不和你们说了”，但她最想说的，就是王光辉处的那个大学生对象，说郝振山个子矮还不英俊，说郝振山家是农村的，和她家不匹配，说如果她对郝振山样样都满意，什么车呀房子的，连同她腰里的钱，还不要啥有啥钱大把花？可是她不能说呀，此时她明智地认识到，在这间屋子里，她就是个孤家寡人，说出那些来，就必然要陷入重重包围之中，她想突围想以少胜多，谈何容易？
　　“你是没理了才不说了吧？”爸问。
　　“哎呀爸，你们不知道······”
　　“我们不知道什么？从头到尾，我们全知道。”爸说。
　　说到从头到尾，董艳伶开始从头捋了起来。开头当然是王光辉认识了郝振山，之后发生了一系列事件，都与那个小郝脱不了干系，而追根溯源，问题就出在王旺身上，如果没有王旺的出谋划策打气撑腰，她王光辉怎能这样“胆大妄为”？而今天买车打借条，同样，一定也是王旺出的损主意，不然，她王光辉怎么可能想岀这一出？
　　董艳伶瞪王旺：“就你，罪魁祸首！”
　　王旺摊开双手，现出一脸的的无辜，一脸的委屈：“这、这怎么又弄到我头上了？”
　　“哎呀，你就谁也别怨啦，反正，我今晩是来要钱的，你快还钱吧。”爸说。
　　“艳伶，现在一时没有，你缓几天也行，不急。”妈说。
　　“我没有，总也没有，谁借的你让谁还去。”董艳伶赌气。
　　“哎呀死丫头，你也太不讲理了吧？自古以来父债子还，怎么，你女儿欠债你就不管了？”爸说。
　　董艳伶扭过脸去不说话。她不想和爸顶嘴，更不愿惹爸妈生气。她知道这个钱一定是要还的，但不是今天，也不是明天后天，反正得憋他们些日子，要下，他们更要为所欲为拿咱不当回事了。
　　可是尽管这样打着主意，董艳伶还是觉得，这事把自己搞得有些狼狈有点惨。
　　王旺一直再没插嘴，完全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神态，其实他早就料到了，这件事会是怎样的结局。另外，他也不想再火上浇油了，因为他清楚，在这屋这些人中，只有他，才是她老董的出气筒。他想给自己多留些面子。
　　“所以我说呀，”董艳伶说，可是忽然，她又不想说了，人家钱也花了车也买了，木头已经做成了船，做成了趴在修理铺里的破船，你再说啥能有用？于是她改囗说，“爸，妈，都这么晩了，你们快回家吃饭吧，我这一锅菜也炖煳了，就不留你们了。”
　　爸和妈站起来，边往外走着，爸边说：“我说怎么一股煳巴味呢。”出了门，爸又加了一句，“别忘了还钱啊，那可是我和你妈的养老钱呐。”
　　董艳伶不答话，心里憋着一股气。
　　家里归于平静，可是董艳伶的内心，却无论如何都无法平静。她就想不通了，自己在家里的所作所为，一切的一切都是出于公心，都是出于对这个家庭成员的关心和爱护，现在却被冠以土豪劣绅的名号，遭到了全家人的反对，甚至是群起而攻之，这，到底是咋回事呀？刚才，她本来憋着气，打算等爸妈走后，一定要和王旺真刀实枪地干一仗，一定要干出个胜负分出个输赢，但是现在，她不想和谁干仗了，她心灰意冷，非常的冷，觉得自己在这个家庭中已经毫无地位可言，即使你干岀了输赢，人家表面缴械投降，却暗中冷枪冷箭，让你猝不及防，让你不得不束手就擒，你还能把人家怎么的？你还能把人家都给炖巴炖巴吃了？
　　所以到现在，董艳伶不能不承认，这一仗，她打败了，而且一败涂地。
　　同样想不通的还有王旺，她老董为什么就要这样，偏要把自己的意志强加给别人。人家真慈禧独断专行，那是因为在封建社会里，皇权高于一切，人家金囗玉牙说啥算啥嘛，而你老董这个假慈禧，谁赋予你那种皇权啦？你怎就不能发扬一下民主，认真听听别人的意见呢？
　　见妈冷若冰霜地坐在那，爸也心事重重地不高兴，王光辉知道，这都是自己给闹的，她难免愧疚，难免觉得对不起爸和妈。但是，当她想起自己目前对不起爸妈的原因后，她的内心不由又升起一种兴奋和力量，她下定决心，一定要在不远的将来搞出成绩，以弥补对爸妈的欠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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