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两头纠结

　　从郝振山家地窖里搬出两筐山楂，装到“桑塔纳”的后备箱里，郝振山就开动汽车，和王光辉踏上了返程之旅。
　　两筐山楂不到一百斤，王光辉相信，她用直播带货的方式，一定会把这些山楂卖光，实在不行就降价处理呗，反正郝振山爸说了，卖多少钱都行，只要卖了就比放那烂了强。
　　“桑塔纳”开出好远了，王光辉从后视镜里看到，郝振山的爸妈仍然站在路上，不住地朝她们摆手。她似乎看到了二位老人那凄苦的面容，以及他们那饱含深情又满怀期待的目光。他们期待什么呢？期待那两筐山楂能尽快卖出去，以给他们换回些购买油盐的钱？戓许是吧，但王光辉所体验出的，却远不是那个，那么又是什么呢？一时，她还很难完全想透。
　　汽车越开越远，转眼就出了村子，王光辉再从后视镜往回看时，已经不见了郝振山爸妈的身影。听着汽车引擎发出的嗡嗡声，在汽车轻微的颠簸中，王光辉的脑子里也似乎和这汽车引擎一样不停地转动着。
　　这一趟郝家堡之行，其效果远远超出了王光辉的预期，至少，眼下她有货可卖了，而且，郝家堡还有千八百斤的山楂，等着她去开发市场呢，还有明年，后年······
　　此时的王光辉，大有心潮澎湃之感，一个鸿图大业已展现在她的眼前。
　　郝振山全神贯注地驾驶着汽车。拉走家里剩余的两筐山楂，给爸妈带来了希望，从爸妈那满意的笑容中，他体会到了爸妈对王光辉的满意程度，还领悟到了爸妈对自己怀着怎样的期望。
　　可是，郝振山内心深处的“几多愁”，又时不时地蹦出来，搅动着他那一直向往的“几多欢喜”，让他愈发“几多欢喜几多愁”。
　　王光辉目视前方，在心里规划着下一步的行动。汽车突然震动了一下，把她从那美好的规划中唤了回来。她瞥一眼正专心驾车的郝振山，昨天刚见到郝振山爸妈时的那一幕，不请自来地又出现在她的眼前，那纠结的心绪，又盘踞在了她的心中。
　　“桑塔纳”拐上了公路，王光辉再也不想让自己纠结了。她对郝振山说：“你靠边，停车。”完全是命令式的。
　　郝振山不解地看一眼王光辉，但还是把车停在了路边，转身面对王光辉。
　　“我问你，你对你妈说我是你的同事，你啥意思呀？”王光辉直切主题。
　　“啊？”郝振山愣了一下，“啊，我那是，那是······”
　　“那是什么呀？”
　　“那就是，我觉得吧，咱俩刚认识不久，事先我又没和爸妈说，所以，我就先那么说着呗。”郝振山吞吐着说，尽量想找出一个有说服力的理由。
　　但王光辉觉得，这种解释根本站不住脚。在严肃的恋爱婚姻问题上，她怎能容得郝振山如此敷衍搪塞？她问：“就算你是那么想的，但你也得实事求是嘛，我和你是哪家的同事？”
　　“嗐，那，”郝振山支吾着，连怎样搪塞都不知道了，只好就地投降，“那我错了行不行？”
　　“不行！”王光辉充分发挥着她妈的某种基因，“这是大是大非问题，不讲清楚，一句错了就行了吗？”
　　郝振山为难地咧着嘴，看样子好像处在委屈中，却又无法解释。这之前，他倒想到了王光辉会因为这事麻烦自己，但绝没想到王光辉的态度能如此猛烈。
　　“今天你必须把这事给我讲清楚，不然，咱们的关系就到此为止吧。”王光辉下了最后通牒。
　　郝振山更加认识到了事态的严重。可是怎么讲清楚呢？他怎又能把他内心的真实对王光辉实事求是呢？但是，面对王光辉态度的凛然和步步紧逼，他知道，自己不讲点什么，不讲点让王光辉较为信服的，今天恐怕是逃不过去的。再说了，他的媒人可是他的顶头上司啊，只处了这么几天人家就和自己道拜拜，原因还在自己身上，那，怎么和处长交待呀？就算现在能在处长那蒙混过关了，那么以后呢？惹得处长生了气，再给你穿上小鞋，一双接一双地给你穿，自己这辈子，不就全毁了吗？这样的结局，是他无论如何都不想看到的。
　　“哎，光辉，你不要生气呀，你听我解释呀。”郝振山看似委屈地说，
　　“我听着呢。”
　　“是这样，”郝振山调动起他头脑中的最大智慧，边想边说着，“啊，我想呢，你是处长的千斤，家庭条件那么好，而我呢，爸妈都是农民，咱两家本来就门不当户不对，你说，我能没有自卑心理吗？所以呀，我总担心哪一天，你甩了我另攀高枝，我真的很担心呐。我那么说，就是在我爸妈面前给自己留一条后路呗。”
　　郝振山停住了，密切观察着王光辉的表情变化。见王光辉的表情有所缓和，他知道自己的解释起了作用。于是，他进一步说道：“我是想呢，等我们的关系稳定了，再和爸妈说实话也不晚呀。”
　　好像有点道理。王光辉未免有些自责，觉得刚才对人家是生硬了些。
　　“你真是那么想的？”王光辉欲确认。
　　郝振山举起一只巴掌：“千真万确，我对天发誓。”
　　王光辉把郝振山举起的那只巴掌按下去：“发誓就不必了，不过······”
　　郝振山暗吐一囗气，知道今天能蒙混过关了，但他却现出一副更加委屈的神色，还抽了下鼻子，似乎打算哭出来给王光辉看。
　　王光辉看着郝振山那一片真情的表现，虽说并没信以为真，但还是有所触动，或许，真就是自己理解错了？真的就是自己错怪他了？
　　郝振山哭唧唧地看着王光辉，又说：“小王，真的，我都不想让你到我家来，就怕你看见我家的寒酸，你再嫌弃我。我、我······”
　　“好了好了，是我错了，我向你道歉，这总行了吧？”
　　在王光辉的一再劝说和道歉下，郝振山总算看似恢复了常态。
　　继续开车上路，王光辉的心情有所释然，不过，这件事还是在她的心中留下了阴影。
　　王光辉到家时，爸妈正在客厅里看电视。
　　“哟，光辉回来啦？”董艳伶立刻起身，笑着迎了上去。“吃饭没？妈给你热去。”
　　“妈，不用了，我不饿，不想吃。”
　　董艳伶不解地打量着王光辉，不知道这都晚上八点多了，女儿为什么还不饿。她说：“都这时候了，你怎能不饿呢？还是先吃饭吧，不然，这一夜你是睡不好觉的。”
　　王光辉仍然坚持说她不饿，不想吃，然后就往自己屋走。董艳伶赶紧跟过去，在王光辉进屋刚要关门之际，一闪身就挤了进去。
　　王旺疑惑地看着进屋的王光辉，想不出女儿跟小郝去了趟小郝家，回来为什么怏怏不乐，他当然猜到了两个年轻人之间一定发生了什么，但究竟发生了什么呢？他却无法猜到。
　　董艳伶赖巴巴地挤进女儿的屋，脸上现出讨好的笑。
　　“妈，您过来干啥呀？就不能让我歇一会儿。”
　　面对王光辉轻微的责备，董艳伶咧嘴乐了：“没事没事，妈和你说几句话。”
　　王光辉脱了外衣，挂到衣橱里。她已经想到了妈要和她说什么，同时，她也做好了应对的准备。
　　“光辉，今天，你们去的跑马岭，是吧？怎么样，玩得高兴不？”董艳伶刺探性地问。
　　“是去的跑马岭啊，玩得、玩得还行吧，就是有点累。”
　　“那······”
　　董艳伶似乎不知道应该说什么了，因为她忽然觉得，把话这样谈下去，结果只能让自己竹篮打水一场空，干脆，还是直接点吧。
　　“那，妈问你，你今天真是去了跑马岭？”
　　王光辉扭头看妈：“真的。”
　　“不会是和小郝去的吧？”
　　王光辉猝不及防，只能顺嘴说：“妈，不是，真的不是。”但是，一抹红润却不受控制地泛到了脸上。
　　王光辉这一细微变化，怎能逃过董艳伶这“过来人”的火眼金睛？她什么都明白了。
　　“嗐，光辉，你真让妈伤心呐。”
　　和妈不说实话，让王光辉觉得非常愧疚，可是如果和妈说了实话呢？她当然知道会是怎样的结果，而按妈给自己设定的择偶标准去选择对象呢？她觉得，自己这辈子恐怕难觅真情喽。
　　哎！这女儿当的，也真不容易呀。王光辉难免再次陷入纠结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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