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设局

　　王光辉爸叫王旺，名字不算好听却好记。不好听的原因在于，听到那个“旺”字，就很容易让人联想到狗的叫声；好记的原因是，只要记住了他的姓，也就记住了他的名。
　　王旺在一家国营大公司上班，是个处长。这家公司很有实力，而且前景看好，全市的财政收入差不多有一半来自这家公司。王旺每天上班，坐在他那把处长的沙发转椅上，或发号施令，或亲力亲为，大可不必顾虑哪天公司垮台自己卷铺盖回家。
　　但是现在，王旺的顾虑来了，女儿二十三岁了，“女大当嫁”正适合她。然而，你往哪嫁呢？你嫁给谁呢？你连那人的影子都没抓着，何从谈及嫁？这可成了王旺心中的老大难。而他最为担心的是，一旦再过几年女儿还没嫁出去，那么势必步入“圣（剩）女”的行列，这圣（剩）女越圣（剩）可就越难嫁了呀，那可咋整？
　　所以王旺明确地意识到，对女儿的婚事，必须只争朝夕，绝不能懈怠。
　　于是，王旺开始亲力亲为了，为了女儿生活中的另一部分。于是，只要有空闲有机会，他就把自己的意愿推销给他所见到的任何认识的人，公司总经理除外。和他老婆董艳伶一样，也是功夫不负有心人，这天，王旺终于抓到了机会。
　　但是和董艳伶不一样的是，王旺认为，他老婆太也辜负她名字的内涵，竟把事情做得那么蠢，连宝贝女儿都跟她颜面扫地。
　　这天星期日，法定休息。王旺知道女儿今天串休，也知道女儿大凡休息这天，基本就是足不出户的。
　　可是意外发生了，早上饭后，没过多长时间，王光辉穿戴整齐，就要出门。王旺几乎吓了一跳，赶紧问：“哟，闺女要干啥去呀？”
　　“跟妈上街。”王光辉答。
　　董艳伶正在厨房收拾碗筷。
　　“上街也不用走这么早哇。”王旺试图阻止，起码，拖一会算一会，也许就这一会，他的计划就可以实现了呢。
　　“不早了，都快九点了，商场也都该开门啦。”女儿提醒爸。
　　董艳伶从厨房进屋，看样子刚洗完脸。王旺的心悬了起来，赶紧拿起手机，迅速发出了一条短信，然后，悬着心耐心等待。
　　还真快，那边当即回复：到你家楼下了。王旺那颗悬着的心这才落了下来。
　　稍倾，门铃响，王旺三脚两步出去开门。门刚打开，就听他大呼小叫：“呀，是许处长啊，你怎么来啦？”听上去有点像背台词。
　　董艳伶正对着镜子化妆，红嘴唇刚抹到一半，一听有人来访，急忙放下唇笔，把上下嘴唇使劲往一起一粘，就出去迎接。
　　来人是王旺公司的另一位处长，姓许，和王旺年龄相仿。他身后跟着一位青年，看上去比王光辉大不了多少。
　　王旺和许处长年轻时是一个部队的战友，那时二人就好得肝胆相照，对外同仇敌忾保家卫国，对內和人打架不顾死活。后来，二人相继转业回到地方，相继到这家公司任职，又相继坐上了不同处室处长的宝座。他们的关系几十年如一日，套用一句老话，那叫“不是亲兄弟，胜似亲兄弟。”
　　董艳伶认识许处长，从认识王旺时开始。
　　“是许处长啊，稀客呀。”董艳伶笑逐颜开，热情地打着招呼，早已忘了她的红嘴唇涂到哪了。
　　许处长乐哈哈地回应着，之后把那青年介绍给董艳伶：“他是咱处的小郝，郝振山，业务骨干。”
　　王光辉见陌生人来访，而且主体是爸的同辈，觉得自己不必在场，就起身对客人礼貌地笑了笑，转身要回自己屋。
　　“光辉，过来过来，”爸止住了王光辉欲离去的脚步。“你们也认识一下，这位是你许大爷。”
　　王光辉给许大爷行了个点头礼，得体地说了句：“许大爷好。”
　　“这位是小郝，你许大爷的下属。”
　　王光辉微笑着点点头，又转身要走。
　　“光辉，过来坐，陪你许大爷聊聊天。”爸又一次止住了王光辉欲离去的脚步。
　　董艳伶好像悟到了什么，就耵住小伙子使劲看。
　　小伙子中下等身材，微胖，五官虽说还算端庄，但离“不算十分漂亮”还有些距离。看完了长相，又开始上下审视。他上穿浅灰色夹克衫，衬衣雪白一尘不染，下着浅蓝色牛仔裤，洗得有些泛白有些旧。穿的什么鞋没看着，人家把鞋脱在门厅里，现在光着脚丫子，那袜子倒也白刷刷的，看不出污渍，估计也不会酸臭得熏人。
　　小伙子被董艳伶看得有些发毛，直往他的处长身后躲。王旺看出了这一幕，瞪了董艳伶一眼，董艳伶才识好歹地收回了目光。
　　“来来，许处长，你们快坐，我去给你们沏茶。”
　　董艳伶扭动着她那魔鬼身材（因为瘦高，她常把自己美誉为魔鬼身材）到厨房忙着招待客人的事宜。
　　王旺家的房子大，三室两厅两卫，宽敞明亮装修考究华丽，令人赏心悦目。沙发同样大，单人的两个，双人的坐四个人绰绰有余。大家坐定，茶水沏好，接下来就应该是家长理短地闲唠，或是天南地北地胡扯了。然而今天，他们唠得却有些不那么“应该”，两位处长除了工作上的事，好像再不懂什么了，而那些工作上的事，全跟小郝有关，唠起来又全是夸奖小郝的。
　　“咱处哇，要说业务方面，小郝这小伙子可是一流的。”许处长把大拇指竖得老高，还往董艳伶和王光辉眼前晃了晃。
　　“那当然，”王旺处长接着夸，“我早就听说了，小郝大学本科毕业，参加工作后又积极肯干，为人谦虚和善，是个好青年。许处长，这样的好青年在你手底下，你可得好好栽培呀。”
　　“那是一定的，争取让他当我的接班人吧。”
　　小郝话不多，或许是他认为，在这种场合不该有他说话的份儿，所以，只有当两位处长直接让他说点什么时，他才言简意赅地说上一两句，从那一两句中，大家也都看出了小伙子头脑的灵光和谈吐的不俗。然而，两位处长大人却一直在夸他，夸得他倒好像受到了严厉的批评，那张脸始终保持在红润中。
　　王光辉干巴巴地坐在那，再找不岀比她更尴尬更难受的了，可是爸让她坐那陪许大爷聊天，父命不好违背呀，又实在找不出什么理由让自己脱身，就只好干巴巴地坐在那儿了。
　　董艳伶可没干巴巴地坐着，她注意到，两位处长在夸小郝的时候，那目光的余波始终没离开她和王光辉。这时她脑洞全开，明白了在眼前这一幕的背后，会有着一个怎样的精心策划。她暗想，这两个老家伙，还挺会演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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