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她没看清

　　戏演完了，该落幕了，许处长领着他的下属告辞，大家就都站了起来。
　　“我送许处长。”
　　王旺自告奋勇送许处长，就跟人家到门厅穿衣穿鞋。许处长嘴上说着“不用送”，却毫不阻拦地让王旺跟出了门。
　　董艳伶扒着门框朝许处长说了声“欢迎再来啊！”，就急忙关上门，然后对王光辉说：“看明白没？你爸他们和咱演戏呢。”
　　“什么？演什么戏？”王光辉真的就没明白。
　　“哼，他们呐，出去开会了呀。”
　　王光辉更糊涂了：“妈，您都说些什么呢？东一下西一下的。”
　　“还当我傻呢，就他们那点小把戏，我早就看穿了。”
　　这回王光辉没接话，她觉得没有必要再接了，妈东一榔头西一棒子的，谁知道她想往哪砸呀？
　　“走，咱娘俩该干啥干啥去，白叫他们浪费了那么长时间。”董艳伶说。
　　“还走啥呀？看您那嘴唇吧，青一块红一块的。”
　　董艳伶这才想起那尚未完成的工程，忙跑到穿衣镜前一看，不由笑了。
　　时间不长，董艳伶完成了她脸部的搁浅工程，又对着穿衣镜把她的魔鬼身材好一番审视，才领着女儿，意气风发地走上了大街。
　　沐浴着春天的艳阳，耳边不时响起往来行人的说笑声。王光辉和许多人一样，心胸坦荡爽朗又阳光，那种常有的欢欣愉悦在周身荡漾。然而董艳伶呢？心里却总是闪烁着刚才家里的那一情节，让她无论如何都无法安宁。可是老公又不在身边，她和谁说又怎么说呢？但是不说说吧，心里憋得实在不舒服。
　　“光辉，你爸他们演的那一出，你真就没看出来？”董艳伶终于憋不住了，只好和女儿吐露心声。
　　“看出来什么？”王光辉挎着妈的手臂，扭头扬脸看妈，一时间，真想不出妈又抡起了哪根榔头，又想往什么地方砸。
　　“傻丫头，你想想，你爸同事到咱家领一个小伙儿，他俩又当着咱俩的面，一直夸那小伙儿，你就看不出他们是啥意图？”
　　“啊？”王光辉略加思索，立刻恍然，“啊，这么说，我爸他们还真有心机呀。”
　　“那叫啥心机？那叫欠光明欠磊落。”
　　“看用哪种心理分析呗。”
　　“用哪种心理分析他也不阳光。搞对象相亲是正大光明的事，有必要搞得跟个特务似的吗？”
　　王光辉笑，心想您倒正大光明了，可结果呢？
　　“光辉，那你说，你看那小伙子怎么样啊？”董艳伶问女儿。
　　“啊？我、我只扫了他一眼，也没看清啊。”
　　“行了，你也不用看清了，妈替你看清了，他不行。”
　　“是吗？咋就不行呢？”
　　“我说不行呢，第一条，作为男人，他首先应该是高高大大的，那才叫帅气呢。”
　　“那我爸？······”
　　“我这不才后悔嘛。当年我下岗在家，你姥和你姥爷又满心赞成，那不才······如果你爸高高大大的，咋的你也不能······咱说那小伙吧。第二条，他的五官也不漂亮，还有些偏丑，你说，如果你跟他结了婚，那、你总得为你们的后代想想吧？”
　　王光辉既没赞成也没反对。她现在有些后悔，后悔自己只扫了那小伙一眼，没看清，而妈却替她看清了，但是她知道，妈看人看事一向是站在她个人的立场上，而她的立场呢，又常常太主观，常常罔顾客观实际。
　　“行，妈，我听您的。”王光辉本来就是个孝顺的孩子。
　　但是孝顺归孝顺，王光辉还是略感遗憾，自己的终身大事竟让妈替自己“看清了”。
　　“这就对了。光辉，妈是过来人，很多事只有回头看，那才看得清。‘当局者迷’，所以你听妈的，可别等你后悔那天吃后悔药，晚啦。”
　　王光辉没说啥，但她还是希望有朝一日让自己重看一回，看清。
　　唠着走着，忽然，王光辉站住了，从兜里掏出几个一块钱硬币，略弯下腰，“哗啦”一声，把硬币扔到脚边的一个铁罐子里。
　　铁罐后跪坐着一个老太太。那老太太白髮苍苍，面黄肌瘦，衣衫褴褛，任谁看了都知道，那是一个街头乞讨者。
　　老太太听到铁罐响，就不住地磕头拜谢，嘴里说着“谢谢谢谢，好人有好报，好人有好报哇。”
　　走过了老太太，董艳伶说：“光辉，没必要么。我不反对接济穷人，但咱也接济不过来呀。”
　　“可是，看着这样的人我就辛酸，给她点什么，我心里才能好受一些。”
　　“倒挺善良的，这倒随你爸了。”
　　“这回看着爸的优点了吧？”
　　“当初我就是被他那点优点给蒙蔽了。”
　　“蒙蔽得好哇，我给爸点赞。”
　　“这孩子，成了你爸的贴心小棉袄了。”董艳伶嗔怪。
　　王光辉又扭头扬脸看妈，说：“妈，我记得上学时，老师曾经说过这样一句话，‘勿以善小而不为，勿以恶小而为之。’这就告诉了咱们，那是起码的为人之道，咱应该努力遵循才对呀。”
　　董艳伶不能不承认，女儿似乎有着一颗菩萨般的心。记得去年冬天的一个晚上，王光辉拎着一大塑料袋的菠菜回了家，董艳伶一看就知道又发生了什么，就问：“你又成全哪个老太太了？”
　　王光辉讲了事情的经过。
　　原来，刚才王光辉路过一个小市场时，见一个七十多岁的老太太在那卖菠菜。她穿得不多，只围了个单围巾，在寒风中冻得瑟瑟发抖，用颤抖的声音对往来的路人说着：“菠菜啊，就这么多了，便宜了啊。”
　　王光辉站住了，一股强烈的怜悯不由涌上心头。于是，她连价格都没问，就把那些菠菜全都买了下来，感动得老太太连连说：“闺女，你是好人呐，谢谢，谢谢呀。”
　　然而，王光辉并没认为自己是什么好人，她觉得，同情并帮助弱者，应该是一个人应有的人性心理，自己在一定程度上去做，也只是一个人的基本行为而已。
　　董艳伶当然理解女儿的心意，说：“好，好，善有善报，这我也懂，可是你的终身大事嘛，你必须得听妈的。”
　　王光辉看出来了，在她的终身大事问题上，她妈又要动用家长权威，独断专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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