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零七章:为难
这一会儿的工夫,屋内来了很多人,有大夫还有军中将士,黑压压的跪了一地。
周文斌刚走近床前,一只碗向他飞来,碗中汤药洒了他一身,他在床前无声跪了下来。
周将军边咳边骂:“让我在床上躺了这么久,结果就是断我一条腿?你们一个个真是能干长本事了啊!”
周将军本就苍白的脸因为一阵急咳憋得通红,目光落在周文斌身上,气更盛,顺手操起旁边一只茶杯又砸在他头上,“你就是这样对待你老子的吗?让人锯掉了我一条腿。”
茶杯掷在头上破裂,周文斌额前立即渗出血来。
若汐心疼得冒了火:当爹的就可以不问青红皂白作践自己的儿子吗?更何况小斌还是我养大的……养了几年的孩子呢!
她冷哼一声,呛声说道“周将军,重病刚醒的人,火气大了不利于身体恢复。”
周将军这才看见站在后面的若汐,立即指着她说:“谁带她到大营来的!嗯?营地不能进女人,你们不知道吗?”
若汐被这话气乐了,悠悠说道:“可就是我这女人救了你一条老命,你以为你这命是你们军中大夫救回来的?连责怪人都搞错了对象,真是岁月不饶人啊。”
周将军盛怒之下居然没听出若汐嘲笑他老糊涂,揪着她是女人这事不放,“来人,将她赶出营地。”
若汐充耳不闻,反而走上前去低头查看瓶中药液。
她这动作提醒了周将军,立即抬手看见手背上连接的奇怪管子,粗暴的将针头拔掉,扔到跪得最近的周文斌身上,嚎道:“你就这样看着这妖女弄死我?”
周文斌神情不动,跪得挺拔,额上还渗着血,身上褐色药汁滴滴答答淌下。
若汐心头火又窜高几分,提高声音说道:“周将军,我念你是病人,不和你计较,不过你再这样迁怒他人,我可真撒手不管了,若不是看在小斌的面上,我才懒得救你。瞧,果然是救不得的忘恩负义之人,刚醒就骂了这个打那个,你是显摆你儿子和下属多呢?还是想用实际行动向大家证实我的医术太好,昏迷了一个多月的病人刚被我救醒后就有力气骂人打人。”
一屋子屏息挨骂的人听见这话忍不住偷笑,个个憋得双肩抖动,屋内沉闷气氛怪异的轻松起来。
周将军被气得说不出话来,指着若汐“你”了半天,最后捶着床哆哆嗦嗦重复:“立即把这女人给我撵出去。”
屋外周将军的近侍冲了进来,詹泰等人也跟着进来,双方拔刀相向,气氛立转箭弩拔张,屋中大夫们不禁都缩了缩身子,尽量减少自己的存在感,免得被误伤。
跪着一直没发一言的周文斌没回头,冷冷开口:“谁敢?”
没人知道他到底是说谁敢撵走若汐,还是谁敢动手,但两帮怒目相对的人都无声的收回了武器退出了房间。
周将军气得指着周文斌连连大骂:“逆子!逆子!”
若汐不耐烦再听他一个人在这儿添乱,趁他不备一支镇静剂直接扎进周将军皮下,很快就见周将军翻了个白眼不甘心地睡了过去。
一屋子的人都暗自松了一口气,却又都跪着不敢动。
若汐伸手扶小斌,他对她微微摇头,若汐叹口气对其他人说道:“都起来吧,将军休息好后,自会接受事实,你们全都回去吧。”
所有人想起不敢起,齐齐看向周文斌。
周文斌跪着没动,下了命令“回去”,众人这才起身行礼后离开。
李刚跪在一边没动,若汐示意他起来,“挨打了?”
李刚笑了笑,小心地揉揉红肿的脸说:“没事。”
若汐喜欢心思单纯的李刚,解释道:“周将军在床上昏迷个多月,刚醒来就知道自己断了一条腿,这就意味着他今后无法行军对敌,这对作为武将的周将军是很大的打击,所以他会表现得很躁狂,我让他睡过去,让他慢慢消化接受这个事实。”
李刚恍然大悟,咬着嘴唇使劲点头。
若汐笑笑,温和说道:“这儿我守着,你去休息吧。”
李刚张嘴想反对,看一眼跪着的周文斌默默退了出去。
若汐伸手拉周文斌,人没动,声音低哑道:“是我的错,没护好父亲。”
若汐生了气,加重了语气说道:“战场上刀剑无眼,小斌,你不是伟人,别将所有的事都揽在自己身上!好吗?”
最后两个字已经放柔了声音,跪在了他面前。
她捧起他一直低垂的头,看清他潮红的眼,也跟着红了眼睛:“小斌,别太为难自己,我会难过的。”
她扯起自己的衣袖为他擦拭身上的药汁,他握住她的手制止,狭长的眼睛含了一抹笑说:“无妨。”
脱了大氅的周文斌里面是素白的紧袖劲衣,面容冷丽,额上缀着一片血红,束发没戴冠披散在肩背,身上的药汁更像是为他一身素衣增色添彩,看不出丝毫的狼狈,反倒在沉静稳重中衬托出别样的秾丽。
若汐觉得心中一荡,满营的阳刚男子汉,她眼中依然只看得见小斌。自己养大……了三年的孩子总能品出不一样的骄傲。
“别难过,你父亲的腿,我能治。”
周文斌闻言抬头看她,眼中光亮让若汐本就柔软的心更加化了开来,她点头肯定自己说的话,“行走骑马一定没问题。”
他目光停留在她脸上,慢慢地笑了起来,叫一声“若汐”,将头抵住她的额。
两人间从不言谢,一切都在这一声呼唤中。
她就着这姿势蹭了蹭他,轻声问:“可以起来了吗?要不我陪你继续跪?”
他抵着她的额点头又摇头。
起身时,跪麻了膝盖的若汐站不了,他干脆一伸手就把她抱了起来放在一旁的椅中。
果然如若汐所料,第二天再醒来的周将军眼光呆滞,空洞得不聚焦,若汐气他昨天用那样恶劣态度对待小斌,没有安慰他,也没将后期治疗告诉他,由着他一个人慢慢在痛苦难过中接受事实。
人只有绝望了,才会珍惜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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