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章：离舍（3）

　　从西山救回若汐后就沉默不语的周文斌轻轻将她放下，细心盖好，这才起身脱了湿冷的披风和里面的大氅。

　　他不过是想在她成亲前立下战功为自己挣下一个锦绣前程，等到她嫁入静王府时方能作为她有力的娘家靠山，让那个他一直不看好的静王不能任意欺侮她，不敢轻易辜负了她。

　　可是，没等到他功成名就，静王已经伤害了她，他后悔自己该早些上阵杀敌，早点为她挣下一个让静王不能小觑并不得不依靠的娘家势力。

　　那草原部落联盟成的甘兰国算得了什么，那点势力就让他顾钰琰看进了眼，他迟早会灭了甘兰国。

　　可是一切都已晚，顾钰琰伤了她，自己却护不了她。

　　从知道那个人要迎娶甘兰公主的消息，他就往回赶，积雪的山道常常塌堵，需要下马步行翻越，进入官道才算畅通，一个月的路程，追风跑了半个月赶了回来，到家后，追风累得直接口吐白沫跪在地上。

　　临行前，刚从战场上下来的周将军用还在滴血的长刀拦住他的路，问：“为了一个女子，你甘愿抛弃你的前途功名？”

　　这段时间在周文斌的带领下南疆军赢了几场大规模的敌袭，众将士的士气正如日中天，送往京城的军报中屡屡出现他的名字，周文斌正被南疆将士接受，他的军职已经撺升为佐将，归他父亲直管，在南疆二十万将士心中，他诡异的兵法赶超周老将军。  

　　他无视父亲那把滴血的刀，稳步迈过，回首低语：“这世间，她是我的唯一，功名利禄怎可和她相提并论？”

　　他在城门外遇见了在雪地中狂奔的幽灵，听懂了幽灵的吼叫，他掉转马头和幽灵一起往西山，救下跳崖的若汐。

　　秦大夫说她绝了活下去的念头。

　　既然她执意寻死，他陪着就是。

　　可陪她一起赴死之前也该拉上她一直心心念念的那个人，有了那个人的陪伴，黄泉路上的若汐才会忘记忧伤开心快乐起来。

　　银色劲装，墨发高束，周家刀的冷冽刀锋刺痛了周夫人的双目，一直没流下的眼泪夺眶而出，她抱着他的双膝盖跪了下来，企图用母亲的眼泪和柔情击散他眼中必死的狠厉。

　　他将周家刀横置于前，对着周夫人双膝跪下，一叩二叩三叩首，说声“孩儿不孝”拜别于她，凌然起身离去，让周夫人的痛哭徒留风中经久不散。

　　看着爱子决然离开的背影，失去的痛苦死死攥住了她的心，终于将她逼回到疯癫的边缘，她冲进若汐房中，不顾众人劝阻，摇着昏睡中的若汐哭吼：“他为了你，命都抛却了，你起来救他，劝他回来呀，我的斌儿我们重聚才多久，他又要为你去寻死……你起来救他呀，静王不要你了，与我的斌儿何干？为什么他要替你去杀他呀……”

　　沉睡中的若汐痛苦地皱起了眉，却也再无其他反应。

　　听竹苑的凄风冻雪伴着周夫人肝肠寸断的泣诉更显阴郁惨惨，随着若汐陷入沉睡、小斌踏上刺杀的道路，每一个人似乎都跟着沉入黑暗中，看不见天光再亮的日子。

　　静王府，大婚还有月余，顾钰琰为了准备婚庆事宜还在休沐中，作为未来的静王妃，齐奇格公主每日名正言顺的进出静王府。

　　顾煜琰日日面对明艳动人直言快语的齐奇格公主，却觉得越来越烦躁。

　　联姻成功，有了甘兰国草原各部落族的支持，再加上手上握着的禁尉军，他离目标又近了一步。

　　可是，为什么心中没有该有的欢喜？

　　他一直都知道儿女情长不是他所能拥有的奢侈，与若汐的一场真心相爱只不过是他放纵自己的一个借口，从一开始他就已知道结果。

　　能迎她入府已是他努力后的结果，被林发瑞牵连已沦为平民的若汐本无望进入王府为侧妃，是他为她争来了淮阳郡主的身份，如此一来他便可以名正言顺的封她为侧妃。

　　可是这样的结果，她还不满意，心思单纯的她真的不想想她的身份能成为大顺国未来的皇后吗？

　　不是他的错，是她奢望了，他已经尽己所能来为这段感情规划最好的结果，可她不知好歹不懂珍惜。  

　　他最不甘心的是她选择了放弃他和这段感情。

　　顾钰琰拢着狐皮大氅立于回廊下，看天空中纷纷扬扬飘弋的雪花落于廊外梅花上，如火红梅衬托得这琼花银装的琉璃世界更觉娇艳，却让他更觉凄惶。

　　他突然就厌弃了身边齐奇格王妃叽叽喳喳吵闹不休，更怀念听竹苑里她将小手蜷进他的掌心无声相伴的时刻。

　　他侧头正要说话，陈力从弯月拱门处匆忙进来，没等陈力开口，他已听见了远处刀剑相撞的声响。

　　光天化日之下，竟然有人敢公然到静王府行刺，是真不想要命了！

　　他皱眉问：“怎么回事？”

　　陈力看了一眼齐奇格后躬身垂下头。

　　钰琰笑向齐奇格，“你回去吧，我有要事处理。”

　　齐奇格扬唇一笑，从侍女手中取了自己的鞭子，道：“王爷何须担心我，本公主在甘兰国可是出名的好身手，连草原上的大力士都惧怕我手中的鞭子。”

　　齐奇格说完，一拉鞭子就要跳出去，清脆嗓音在风中飘荡：“让我来会会这胆大包天的刺客。”

　　静王沉了脸，右手一伸一拉，跳起来的齐奇格公主就跌坐在地，人还没回过神来就听见他轻叱道：“你马上就是我静王府王妃，你就该有个王妃该有的端庄贤淑的模样，你以为还是在你们那贫瘠草原，成天还满嘴的打打杀杀，成何体统？趁早给我改了。陈力，让皇宫派来的教习嬷嬷教教公主规矩，没学会规矩前不得走再来府。”

　　三言两语间已将齐奇格公主禁了足，势弱的一方无需留给情面，家事如此国事亦如此。

　　宫婢前来扶走尚在愣怔的齐奇格公主，陈力上前两步低声问：“主子这样对待未来王妃，会不会惹恼甘兰国大汗。”

　　钰琰嗤笑，“他们想要的名誉和身份我都如他们愿给了，她既要嫁入我这王府就该担起政治联姻的责任，还由着她日日像原来一样逍遥么？哪有这等好事？每个人有所得就必须有所付出，她如斯我亦如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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