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再相逢已到了能人道的年纪
嘈杂声骤起,隔间里的三人齐齐望向外头,陪酒的小倌儿正要起身去外头看看什么情况。
“砰”的一声,木制纸糊的移门突然被撞破了个大洞,一个身影随之滚了进来,花游眼疾手快,飞速往一侧挪了下屁股,那飞进来的人刚好就砸在她方才坐的垫子上。
花游离得最近,俯身看去时刚好挡住了外面的视线。
眼前抱着肚子缩成一团的不就是“瑞玉相公”吗?象姑馆的头牌小倌儿,他招待的那些客人可都是非富即贵的,也算有些靠山,整个象姑馆就没人敢在他面前大声说话,如今竟然被人踢到缩在地上哀嚎,想来对方身份也不低。
隔间外已围满了人,原本都在此起彼伏地议论,突然就全体噤了声,隐约还有人倒抽一口冷气。
花游感觉到身后一阵寒意,缓缓转头看去,一把崭亮的长剑不偏不倚刚好指着自己。
拿剑的是个穿着天青色广袖袍服的俊逸男子,玉带华冠,身姿绰约。
只见他眯缝着眼怒喝道:“不过是供人消遣的一介玩物,胆敢设局害我兄长,今日若不将你就地正法,难消我心痛之恨。”
说着便握紧了剑柄往前刺去,花游迅速一个歪头,那剑尖堪堪从脖子边缘划过。
花游摸了摸自己的脖子,长嘘一口气。
拿剑的男子不甘心刺空,收回剑又朝那身影刺去。花游一个翻滚间起身,侧身躲过对方刺来的又一剑,闪身来到男子身侧,箍住了男子的手腕说道:
“呆子!你刺错人了,我不是瑞玉相公。”花游恼怒着说道,随之将他的手腕在空中一转,剑尖终于指向了地上正在发呆的瑞玉相公,“这个才是。”
男子一愣,有些抱歉地说道:“对不住对不住,我眼神不太好。”
随即男子又恢复一派狠戾的神情,对着地上颤抖的瑞玉相公呵斥道:
“不过是供人消遣的一介玩物,胆敢设局害我兄长,今日若不将你就地正法,难消我心痛之恨。”
众人……
花游翻了个白眼,一把抢过了对方手中的剑说道:“眼神不好还提剑杀人,万一杀错了把自己送进去,你兄长以后谁来看顾?”
男子当着众人被轻易夺走了剑,有些丢面懊恼,但听这人说话又确实有理,不免就有些进退两难,只得抿唇立在当场。
地上的瑞玉相公见状赶忙附和道:“花小郎君说得对极,上官大人可千万别为了奴家这种’一介玩物‘葬送了自己大好的前程。”
上官幽原本踟蹰的心绪迅速被浇灭,气得火冒三丈,正要理论,旁边抢了剑的公子却先他一步,小小的个头毅然决然挡在了他身前。
这样的场景好熟悉……上官幽的眼中现出惊异之色。
这边花游提剑缓缓指向了瑞玉相公说道:“他的前程就无须你操心了,你还是操心操心你自己吧。”
那剑尖又朝着瑞玉相公的喉结靠近了一分。
瑞玉相公颤抖着身子往后挪了下,怔忪地盯着眼前这把剑,咬牙切齿地对花游说道:“就凭你?不过是一个弹琴的,什么根基都没有,杀了我就不怕赔上自己吗?”
“也对哦,”花游佯装思索,转身无奈地询问上官幽,“我钱还没花完不能跟他一起上路,不然就在他脸上刺几个字?小篆还是草书?我比较擅长草书,狂草那种。”
瑞玉吓得汗毛竖起:毁了他的脸那还不如一剑杀了他来得痛快!
上官幽一口拒绝了,“不行,这绝对不行!”
瑞玉长嘘一口气,看来上官大人下不去手。
“我更喜欢行书。”上官幽一本正经地说道。
众人……
花游:“行书我不会,不然你自己上?”
上官幽:“我会是会,但没在人脸上写过,没有十分把握。”
花游:“那你写出来,我照着描上去。左脸右脸?左右各一?直接刺脑门儿?几号字体?”
上官幽:“当然是正中,小三,加粗。”
……
两个人就这么兴致盎然地当着瑞玉相公的面讨论如何划花他的脸,瑞玉终于忍不了了,扫了一圈外头的看客,眼前一亮,对其中一人说道,“朱校尉,有人在此生事,你都不管管吗?”
朱校尉连忙对着他做了一个禁声的动作,低声说道:“我的个乖乖,你让我管哪个?上官大人可是永安侯府的二公子呐,圣上亲封了嵩阳书院博士,国宝级讲师,这等级别咱够不着啊。”
瑞玉回道:“谁让你管他,我说那个弹琴的,他总可以管管吧,把他带走关起来就是,也不为难你吧。”
瑞玉相公算是看出来了,那上官大人不过是一时恼怒,但顾及声名应不会真的杀他,这臭弹琴的就不一定了,指不定真的会划花他的脸。
眼下一定是把他先弄走,免得他再蛊惑着上官大人对自己下手。
结果那中年守卫两手交叉于胸前,表演了大大的“x”字,“你个大猪脑子,是怕我死得不够快吗,拿他?明天我的脑袋先挂在城墙上。”
瑞玉面露惊异之色,见中年守卫用无声的口型对他说了两个字:潮王?招网?招望?
昭~王!
瑞玉迅即五雷轰顶,脑袋一片空白,浑身僵硬地看向面前的人。
此刻的花游已经与上官幽讨论完毕了,正单手托着腮帮子,依旧拿剑指着他,不近不远,手都不带抖一下:
“怎么样?要不要再找找看其他救兵?”花游闲适地问他。
“你……到底是何人?”瑞玉颤抖着声线问道。
“都说了,弹琴的。”花游懒散地回道,“既然没有后援了,那我就开始了,你可别乱动,划难看了别怪我。”
正要提剑,瑞玉崩溃着嚎哭起来,“贵人饶命!贵人饶我一命吧!我招我什么都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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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是平阳侯府的小公子曹亮在嵩阳书院因耽于学业被上官幽当众训斥,因此心怀怨恨,于是想到从他那有些痴傻的哥哥下手。
上官幽的哥哥上官崇原是个正常的世家公子,少时为了救失足落水的弟弟上官幽而不幸溺水,虽然最后救回来了,但从此便有些呆傻,为此上官幽对他这位哥哥一直心有愧疚,平时只要兄长想要的,他都无有不应的。
上官崇虽然呆傻,秉性却依旧良善,从不提过分的要求,在家中也是乖巧听话,是个甚好照顾看护的主子,上官幽只要学堂有空闲都会陪着他玩,他能为此开心上一整天。
但就是这样的良善之人,竟被人拿来利用,甚至想以此掣肘上官幽。
那曹亮先是制造偶遇的机会结识上官崇,再各处带他游玩吃喝获得了他的信赖,此后便是大着胆子将他引来了象姑馆引荐给了瑞玉相公。
那瑞玉相公是伺候哄人的一把好手,愣是将懵懂无知的上官崇给勾引坏了,多次依照瑞玉的指示和诱导,从家中库房、上官幽的书房里不知拿了多少值钱的金银书画赠他。
直到近日瑞玉想要他去将上官幽出的考校题目拿出来看看,上官崇却一口回绝了,声称那个东西他弟弟曾嘱咐过谁都不能动的,谁动了都会让自己再也见不到亲爱的弟弟了。
可瑞玉和曹亮怎会甘心,于是二人合力编了个幌子,由瑞玉出面,谎说从别的官员口中听说了他弟弟在书院中被同僚排挤,有人存心偷了他出的考题对外泄漏了出来。
瑞玉甚至还有模有样地拿了几张考题出来,那字迹与上官幽的极为相似。
瑞玉劝他快把上官幽的考题拿出来比对,若当真一致,就赶紧销毁,免得被人拿去陷害他弟弟。
上官崇见他说得有模有样有凭有据,果然信以为真,即刻回家翻书房的抽屉。
而上官幽近来发现自己书房的字画被人动过,有些珍贵古画凭空不见了,并且家中库房里的银钱也少了很多,他早已有了防备之心,已将一些重要的文书锁在了书房的一个柜子里。
刚巧那日中途下雨,上官幽回来拿伞,见他哥哥正到处翻找钥匙开那个柜子,还口口声声地要救弟弟,这才有今日这么一出提剑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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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身影并肩坐在象姑馆屋顶,看着瑞玉相公被衙门的人带走了。
“你是怎么认出我的?”花游随手递过去一个酒壶问道。
上官幽接过酒壶,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后脑勺,“大概是因为喜欢挡在我身前的,除了我那兄长,就只有你了吧。”
“时光匆匆,没想到我们都长大成人了。”花游双手撑在身后,仰头看着漫天星空。
“嗯……”上官幽微笑着看向花游,千言万语在心中,却又不知从何说起,只得仰头喝下一口酒。
“连你兄长都可以人道了。”
“噗——”,上官幽喝到嘴里的酒一口喷了出来。
花游一脸懵地抓起上官幽的广袖,就往自己脸上胡乱抹了一通,再看着身上喷溅的酒痕哀怨道:“子启!这可是我今日新换的衣服哎,赔钱!”
“赔你赔你赔你!”上官幽满脸宠溺地说道,“我今天高兴,你想要几件都送你。”
……
就这样,二人在屋顶你一言我一语聊了起来。
花游也大概知道了这几年发生的一些变故。
变故最大的应该就是李清沐了,她父亲原是太子太傅,因两年前的官场舞弊案被好友揭发检举,圣上震怒之下直接抄了她家,李太傅此后病死狱中,李清沐则被罚去了应天教坊司,成了如今的梦蝶姑娘。
花游那次与衙门的师爷一道去教坊司吃酒时,刚巧遇到梦蝶姑娘上台抚琴,花游即刻认出了她。
花游以前交好的贵女屈指可数,而李清沐是其中最为知心的一个,以前她们时常一处玩闹,花游的一手琴艺也是被李清沐所教授,两人之间的关系可以说是亦师亦友。
其次就是上官幽了,如果说经历了兄长呆傻让他长期陷入自责不振,那么之后父亲的亡故,不仅让整个永安侯府雪上加霜,更是将他推向了绝境。
好在他是个读书的好料子,加之祖上蒙荫,不过两三年的光景便得了圣上的赏识和眷顾,只是他以家中有兄长要照顾,并未接受京中职务,为此圣上便破格提拔他做了嵩阳书院的博士,回应天执教。
早些年还是一个身体和性格都有些孱弱,被人打只会哭鼻子找花游帮忙的小屁孩儿,不过两年,已能独自提剑杀人了。
而花瑶的下落也终于有了些眉目,上官幽曾在京城远远见到过她。
就是不知他说的“远远见到过”,会不会又看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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