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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血债血偿,天经地义


玉临渊自生下来,就没有名字。

        这首曲调,她哼的并不完整。在每当她在污泥中打滚,在夹缝中求生,在充满污秽念头的目光中挣扎的时候,她总会记住一点疼痛带来的快感。

        被放血,受屈辱,遭折磨的时候,她就会哼起这首她不知从哪里学来的小调。

        病态的快感让她的笑容扭曲。

        在拐进一个巷道后,玉临渊好似这才发现了背后紧跟着的几个壮汉,还有那个一脸不怀好意病恹恹的公子哥。

        背后是一条死胡同,她像是被逼近了绝路上的兔子,故作害怕,惊慌失措地咬住下唇,说道:“你们……你们这是想干什么?”

        她害怕极了,似乎浑身都抑不住的发抖,将脸埋在手里,溢出几声惊恐的呜咽:“别伤害我,我与你们无冤无仇——”

        那脸色发青的公子哥越众而出,呵斥道:“别吓到我的美人了!”

        他走出来,朝捂着脸瑟瑟发抖的玉临渊走了两步,脸上带着下流的笑意,说道:“小美人,我没什么恶意。只是你太美了,本公子想好好疼爱疼爱你,你放心,只要你让我快活快活,我就不会伤害你——”

        玉临渊轻轻地抽泣几声,喉间微颤。她浑身抑不住的颤抖,脸埋在手上,但渐渐的,走向她的公子哥慢慢地顿住脚步。

        这惊恐的声音渐渐地变了调,他本能地顿住脚步,像是发觉了危险的老鼠,警惕地看着面前形单影只的小美人。

        指缝里溢出来的不是什么哭腔,而是支离破碎的笑声,就好像看到了一幕拙劣而引人发笑的烂戏。

        公子哥一愣,继而慢慢皱起眉头。

        玉临渊放下手,她笑得极为放肆,浑身都发颤。她笑得直不起腰,捂着自己的肚子。

        但只是一瞬间,她脸上的所有表情顷刻消失,平静得仿佛暴雨后的天空。玉临渊缓缓站起身,刚刚疯狂的笑容和笑声都荡然无存。

        她彬彬有礼地抬起眼来,看着公子哥,认认真真地翘了翘嘴角:“咱两真是想到一块去了,我也想好好疼爱疼爱公子,只要你让我快活,我就不会为难你。”

        嘴角往上勾起,她歪着头看着面前的公子哥,眼里是病态的快感和贪婪。

        青长时和元浅月站在屋檐上,青天白日,看到玉临渊这个病态的笑容,元浅月感到背后一阵寒意。

        真是要命。

        青长时在点评,恰到好处:“她心里有点变态。”

        元浅月白了他一眼:我又不是没眼睛,难道不会自己看?

        这个骇人的古怪微笑竟然把这个公子哥给镇住了。公子哥看了看左右几个人高马大的侍从,虽然不知道这面前美貌的少女为什么从里到位都透露着古怪感,但看她身无缚鸡之力,不由得还是壮了胆子,垂涎三尺地朝她走过去:“那正好,没想到小美人也有这个意思。”

        玉临渊的笑容更甚,像外表无害的食人花朵,妖冶而带有剧毒,她像是在回味一般,用十分天真的语气说出了最残忍的话,喉间溢出一声呢喃轻叹:“每当我让伤我害我辱我的人,遭受到十倍百倍的折磨,看到别人惊恐求饶的惨状,我就会感到无比的快活。”

        ……

        巷子里传来歇斯底里的惨叫,元浅月别开头,不忍再看。

        青长时正扶着手里的玉面扇,骨节分明的手执着扇柄,刷的一声展开了,轻轻晃了晃,像是在驱散空气中浓厚的化不开的血腥气息。

        他啧啧称奇,以点评般的语气说道:“真不愧是魔神胚子,可以面不改色地拧断别人的每一根手指头,拔掉他的牙齿,捏碎他的手,打断他的腿,踩烂他的下、体。”

        尽管白宏一再说过,不要干涉俗世的事情,世上自有它的因果循环。如今纵容玉临渊作恶就是加速她的灭亡。

        元浅月忍住了心头不适,心里发寒,这个病恹恹的公子哥轻车熟驾,显然也不是第一回干强抢民女这种事,但如果真到了要伤及性命那一步,元浅月也不能再袖手旁观。

        玉临渊站在巷道里,她哼着小调,手上干干净净,手上操纵着临时学来的法诀。她露出一种享受的神情,发觉满身鲜血的公子哥已经不知何时昏厥过去后,她忽然顿住手,歪着头,露出了一个遗憾的神情:“怎么这么不经玩啊,这才哪儿到哪儿啊?”

        “实在是太无趣了。”

        她拨弄了被她拧断的手指,微微低头,发现自己裙裾上沾上了一个刺目的鲜红血点。她露出一个疑惑的神情,歪着头一脸天真的说道:“唉,真是的,怎么把我的衣裳弄脏了呢。”

        她随手捏了个清醒诀丢在他身上。

        公子哥已经疼得近乎晕过去,他像被玩坏的破布娃娃随意丢弃在地。此刻他被一阵凉意惊醒,看着面前轻柔微笑的玉临渊,脑海里忽然涌起了似曾相识的感觉。

        脑海里遥远的记忆里被锁链拴住的少女跟面前这容色动人的美人渐渐重合,他猛地一个激灵,在痛苦着伴着鲜血□□,含糊不清地哭喊起来:“我错了!对不起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

        鲜血从他口中流淌,混着破碎的词语。

        玉临渊懊恼地看了一眼自己沾了一滴血迹的裙摆,叹了口气,又无奈的笑了笑:“弱肉强食,你有什么错?”

        弱肉强食,真是对极了。

        她撇下如同烂泥一般的公子哥,心情好极了,哼着小调,脚步轻快地出了巷子。

        青长时跳下来,元浅月脸色沉沉地伸手在他身上点了两下,呼了口气:“命还在。”

        这公子哥勉力睁开眼,看见面前跟刚刚玉临渊衣裳相同的女子出现,顿时吓得呜哇求饶,含糊不清地趴在地上哀求。

        青长时伸手,两个人都听见了刚刚他哭喊求饶的话语,只是简单捏了个法诀止住了他的血,元浅月神色复杂,望着那巷道两旁晕倒的护卫们,言简意赅地问道:“刚刚对你下手那个姑娘,你认识吗?”

        公子哥惊恐万状,含糊不清地说道:“不认识——不认识,我只是几年前在林府见过她一次,踢过她一脚,还被她咬过一口。”

        还拔过她的牙。

        ……

        那时玉临渊还没有名字。

        她只是林府被锁在小囚房的卑贱血脉。这个卑贱血脉的母亲是一个名动一方的绝色名妓,当青春逝去,年老色衰后想要靠着子嗣赌一把,生下她只是为了搏一搏,嫁入当地声名显赫富甲一方的林家。

        但生下来的是个女儿,她输了。

        这个绝色名妓把所有恩宠逝去,容颜不复的怨恨全部发泄在玉临渊身上。在失去了昔日地位后,她没有掐死玉临渊,而是把她养在勾栏里,成为她随时可以打骂的更低一等的存在。

        她没给玉临渊取名字,只叫她贱种,她连勾栏里的一只鹦鹉都比不上。

        她从小在马概里睡觉,跟猫狗抢食,在后院里吃倒掉的食物,谁都可以欺负她折磨她凌虐她,她在无止境的打骂里暗自等待和煎熬。

        在玉临渊十岁这年,林府派人来接回了她,连带着把她母亲也一同接回了林府。他们说林府的血脉不能流落在外。

        她的母亲一飞上枝头,成了盛气凌人,富贵非凡的侧夫人。

        但其实林府把玉临渊带回去的真正原因,是林府的主人中了一种奇怪的毒,需要每天用自己的子嗣血脉来换血维持性命。

        她从到了一个地狱到了另一个地狱。

        他们把玉临渊锁起来,在暗无天日狭窄沉闷的小囚房里,用沉重的铁链锁住她的四肢和颈脖,每天没有空隙地监视着她,定时地从她身体里抽出不致命的血量。每当喂饭的时候,会有人掰开嘴给她强硬地塞进嘴里,每当方便的时候,会有一群面露厌恶的老嬷粗暴地扒掉她的衣服。

        为了让她拥有足够多的鲜血,她被定期喂服丧失神志的食物,到了十三岁那年,她甚至被下了药,阻断了她的葵水。

        她没有隐私没有自由。

        她的命不属于她自己。

        后来转机来了,林府的大公子好奇这个被关在牢房里的有一半相同血脉的妹妹,他带着一条名贵的灵犬来到这间囚房,在闻见里面的恶臭时不自觉地捂住鼻子,面露厌恶。

        玉临渊引诱他,她讨好地给这位从未谋面,锦衣玉食的兄长说,她比这条灵犬更听话,她也可以给他当狗。

        她伪装的天真和可怜确实让这位兄长动了心思,他让下人解开她的镣铐,用铁链绑住她的脖子,将她带出黑暗的牢笼,让穿着粗布衣裳的她在院子里像狗一样膝行。

        他得意的向别人炫耀他的新宠物,一条生了动人容貌却又卑躬屈膝的狗,这让他很有面子。

        那是玉临渊时隔四年第一次见到阳光。

        她像条狗一样在院子里跪着,长久地仰望太阳,直到双眼被刺目的阳光灼伤,眼中血管破裂,沿着消瘦苍白的面颊缓缓淌下鲜血,都舍不得挪开一眼。

        这位公子哥也就是在这院子里看到了仰望天穹的玉临渊,她被林家公子牵着锁链,讨好地做出无辜天真的笑容,好像从心底感激他把自己当狗一样牵出来。

        那秀美的脸庞让他起了歪心思,他装作无意地摸了玉临渊的脖子,手往下滑,想要占占她的便宜。还没占到便宜,这玉临渊就发疯一样咬了他一口,他一脚把玉临渊踹出去,痛骂道:“一条狗都敢咬人?!”

        他一脚踹在玉临渊的心口,像踹一条畜生。等他发泄够了,他对着院子里不远处喝茶的林家公子提议道:“你这府上的狗,咬了我,总得给个解释吧?”

        林家公子慢条斯理地喝了口茶,他头也不抬,思索片刻:“行,看在你的份上,你说该给她个什么教训?”

        病恹恹的公子笑了笑,他拍了拍手,像是要拍走刚刚从玉临渊身上蹭到的灰,这才满意地说道:“狗咬了人,就拔掉它的牙齿罢。”

        公子哥是想看着玉临渊被拔掉牙齿时那痛苦求饶和哀嚎。他好整以暇地看着她被一群家仆摁在桌上,钳子从她鲜血满溢的嘴里探进去。

        但她既没有求饶,也并没有发出如他料想的惨叫。

        她满脸鲜血,嘴里鲜血涌出,但眼里有类似于如愿以偿的神色,竟然还露出一个怪异扭曲的笑容,直勾勾地望着他。

        见识过再多场面,这样古怪而诡异的却是头次见。这病恹恹的公子吓了一跳,吓得差点失禁,连忙匆匆回了家去。

        没过几天,他就听说,为了给她勉强留条命,林家的仆从还是没有给她拔掉所有牙齿。

        这私生的野种在被活生生拔掉两颗牙齿后奄奄一息地扔进了囚房,因为她太过虚弱所以没有给她上镣铐。

        而在这天夜里,她趁着夜色,投毒杀了林府上下,纵火后逃走了。

        ……

        玉临渊在一家酒家前停住脚。

        她摇曳生姿地进了房间,容色娇媚,柔和有礼,无害又纯良的模样根本看不出刚刚做了多么残忍的事情。迎面而来的小二被她的美色所迷,竟然愣在原地忘了招待。

        玉临渊随意坐了下来,她往桌上丢了两枚银钱,脸上笑意柔柔,任谁看都是无比的温雅柔和:“给我讲讲,你们这一带——一靠西一带的林府现在如何了?”

        林家现在已经覆灭,昔日一把大火,全府上下都葬身其中,这事曾经在半年前闹得沸沸扬扬,追捕那个私生野种的事情也沸反盈天,但她混在乞丐堆里竟然还真躲躲藏藏了半年。那小二极为殷切地说道:“那林府流落在外的野种天生是个坏胚,蛇蝎心肠,对接她过去好生养育的府中上下反倒心存不满,所以就做出了这杀父弑母的滔天罪行,真是十恶不赦,罪恶滔天。”

        玉临渊神色柔和的笑笑,她又丢给他一枚银钱:“你说得很好。”

        那小二惶恐又惊喜地接过来银钱,继续同她说,巴不得将自己所有知道的事情全部抖搂出来。

        在玉临渊放火的夜里,林府的大公子因为去了另一处仙府拜师修仙问道,所以逃过了一劫。在得知林家遭此毒手后,林府大公子发誓一定要找到这个犯下滔天罪行的野种,清理门户,报灭门之仇。

        玉临渊托着腮,筷子在白瓷碗上轻点,面露赞许地说道:“好一个正人君子,肃清门户,报仇雪恨,倒是一件侠肝义胆,义薄云天的正义之举。”

        玉临渊离开酒肆,她在狭隘的巷道中穿行,不知何时,身后忽然跟上一个黑色身影。一条黑色高大的烈犬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在这巷道后紧随,似乎见她形单影只,一直对她狂吠。

        过了两条街,这狗还是跟着她。玉临渊似乎有些不耐烦。

        她顿住脚,低头看了看自己裙摆上沾上的一滴鲜红血迹,再抬头看向这条烈犬,烈犬盯着她,似乎觉察到她气势逼人,并不敢上前,只是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对着她狂吠不止。

        青长时和元浅月都等着看着她如何。

        青长时轻抚扇面,面露好奇。那个病公子早被人发现送去了医馆,这一路跟来,玉临渊好像真的就是在闲逛一般。

        青长时摇着白玉扇,打趣一般朝元浅月说道:“她随手捏个法诀,就可以让这条狗闭嘴,总不至于要杀了这条狗吧?”

        玉临渊若有所思地看着这条狗,思索了片刻,她忽然收敛了周身气势,顷刻间就变作一副无辜又害怕的样子,蹲下身来,瑟瑟发抖。

        这条狗不明白这个被它跟随许久的人怎么忽然变了个气场,但是撕咬猎物的欲望压过了它的谨慎。见她气势忽然变弱,身形也变得矮小,烈犬先是犹豫一下,止住了狂吠,继而朝她冲过来,想要撕咬。

        玉临渊嘴角一勾,在狗朝她长开大嘴扑来时,猛地抬手扬起一耳光。

        这巴掌用了十成十的力气,几乎是掌边生风。这狗猝不及防,竟然直接被她恶狠狠的耳光给扇到了墙上,发出砰的一声,外墙都晃了晃。

        这狗从墙上摔落下来,显然是受伤不轻,它吐了一口血,地上落了几颗发黄的断齿,它头也不敢回,嗷呜惨叫,像见了鬼一样瘸着腿,夹着尾巴哀嚎着逃走。

        玉临渊神色散漫,收回手,看了看手腕间的白玉手镯,轻轻一笑:“别以为你是个畜生,我就不跟你计较。你就是一条狗,敢冲我吠叫,我也要让你长个教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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