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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闭关百年,黯然神伤


元浅月在忐忑不安里,终于揠苗助长适得其反,亲眼见证了玉临渊的飞速进步。

        在尊者们一月一度的水镜传音里,众人正在商议要务。作为百年未出关的元浅月也有幸参与了一回整个仙门的要务。

        待到谈话七七八八了,白宏冷不丁开口问道:“月师妹,你座下那弟子如何了?”

        自从收了玉临渊上山后,仙门的七位尊者都对此事颇为关注,每每谈话都要在这事上商议一番。元浅月乍一听到自己的名字,顿时面露纠结,青长时附和问道:“是不是日日玩乐,不思进取,玩物丧志,自甘堕落?”

        元浅月看了一眼外面竹林里正在勤勉练剑的玉临渊,心里真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她是想纵着她宠着她由着她,几乎是给了玉临渊完全的自由,甚至旁敲侧击告诉她不要太过辛劳。

        但玉临渊听了之后反而越发刻苦,整日里不是练剑,就是埋头钻研道法。

        元浅月也不懂她是怎么想的,偶尔玉临渊在看见自己的时候,还会露出一副做得是否不够的思索神态。

        她的勤勉由修炼道法甚至衍生到了日常,费尽心力把房舍的每个角楼打扫得一尘不染,连山上久未修葺的石板都被她铺好齐整。

        如果真是个普通的弟子,那她元浅月一定欣慰极了。

        这样的好徒弟,可真是打着灯笼都难找。

        元浅月眉头微皱,那边青长时见她久不发言,问道:“月师妹怎么不说话?”

        元浅月这才出声,她叹了口气,幽幽道:“我无话可说。”

        她将玉临渊的事情挑挑拣拣说了些,两人相处一月多,几乎不再与外界来往,其他几位尊者为了避讳,也没有主动来过朝霞山。

        听到元浅月掏出恭谨从容勤勉上进这一词时,白宏果不其然揉了揉眉心。

        众人沉默了片刻,旁边清水音率先开口,语带嘲讽,冷冰冰地说道:“好好一个坏胚子,怎么上了寒渊派的门就变成了个一心向道的好徒弟了?”

        “月师妹,莫不是心软了吧?”

        此时此刻的水镜里忽然陷入了巨大的沉默,元浅月知道清水音自打师傅朝元遥堕魔后便很是看不顺眼自己,她犹豫片刻,还是忍不住带着一丝怜悯,叹息着说道:“我总觉得她不像是顽劣无救——”

        这话一出,立刻就捅了娄子。清水音的脸立刻浮现在水镜上,她面对着冷笑一声,戴着面纱的脸上只露出一双美丽的眼睛,而那双眼睛里几乎浸满了怨恨:“那你师尊朝元遥堕魔之前,还曾是仙门尊者,如此仙风道骨,最后还不是堕了魔道!?为了一点儿女私情,弃苍生于不顾!”

        朝元遥是整个九岭的伤痛,他曾是整个九岭最受尊崇的尊者,心性高洁,心怀慈悲,却爱上一个妖女,甘愿剔了仙骨堕入魔道,以求厮守。

        每次听到朝元遥的名字,元浅月就觉得心头沉闷,像压了千斤巨石。对她来说,朝元遥好似她敬爱的的父亲。作为她的师傅,朝元遥与她朝夕相处数十年,从来温和慈善,对她视如己出。

        朝元遥以前曾与清水音曾有婚约,只是在他堕魔后,婚约也作罢。

        清水音是仙门第一美人,心中对朝元遥也有所倾慕,在婚约尚存的时候,两人曾经也有过情投意合的短暂时光。而在他放弃整个仙门与妖女私奔后,清水音遭了这巨大打击,差点走火入魔。

        自从她清醒后,就对朝元遥恨之入骨,每每听见朝元遥的名字,或是看到与朝元遥有关的人事物,便会大发雷霆。

        在他堕魔之后,清水音曾经一度前去追杀,只是到现在都没有彻查到他的所在。

        元浅月并未说话,清水音又冷笑道:“可笑朝元遥自以为剔了仙骨,仙门就会放过他,如今他仙不仙,魔不魔,仙魔两派都在围剿追杀他。那妖女不过是一个专勾引男人的狐妖,也不知与多少人风流苟合过,你师傅真是——”

        “够了。”白宏淡淡出声。

        清水音的话被他打断,便也不再做声,只是眼眸里的恨意深深切切。

        白宏看向元浅月,语重心长地说道:“月师妹,切莫心慈手软,再犯大错。”

        元浅月自然知道他所说的是什么。

        在朝元遥自甘堕魔后,元浅月并不愿意相信自己历来敬爱的师傅会做出如此大逆不道的行径。那时她还不是寒渊派的掌门,跟着自己几个同门师兄弟前去寻找朝元遥。

        她是想要个解释,她对朝元遥没有什么恨意,自始至终,她都把朝元遥当做她的父亲。

        他们都只是想要一个解释。

        听说西陵一带出现了魔族动乱,师兄弟们带着她偷偷前去寻找朝元遥,但她们没有遇到朝元遥,而是遇到了她的父亲元朝夕。

        她的父亲元朝夕在几十年前一夜间杀死了她的宗亲和母族,只有她恰好离家在外,逃过一劫。

        她想问阔别多年未见的生身父亲当初为什么要犯下这滔天罪行,杀妻灭门,但元朝夕毫不留情地捏碎了她的喉咙。

        师兄弟们拼死将她救回来,为了送她逃走而尽数被杀。元朝夕杀死了她的所有同门师兄弟,满身鲜血地站在尸山里看着她被另一位重伤的师弟抱着逃离。

        她后来好久都不能说话,直到嗓子好了,也不肯再开口。

        为了让她恢复,白宏在她继位后让她收了三个生性活泼开朗的弟子,想要解开她的郁郁心结。

        在这三个弟子的陪伴下,她确实好转了许多。就在她以为一切都要好起来的时候,她和这三位弟子一起遇到了危险。

        重伤后再醒来,只剩她一个人。

        闭关这一百年里,元浅月就像一只躲进壳里的乌龟,只想一心向道潜心修炼,用以逃避这些痛苦的回忆。但此刻清水音的话如此尖锐而残忍,将所有惨烈过往尽数揭露。

        她所亲所爱的人都会堕入魔道,成为万物憎恶,绝情冷血的存在,这都是她避不开的命。

        ……

        玉临渊练完剑,她身上出了一身热汗,很是不适。距离上山已经一月有余,元浅月虽然对她的功法并不上心,但玉临渊性情坚韧,进步神速,现在已经不是当初那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少女。

        元浅月已经结束了水镜交谈,此刻正在房舍里出神。从后山下来的路上要经过正院,玉临渊往偏院走去,在经过元浅月的院子时,她听到一声若有若无的叹息。

        鬼使神差的,玉临渊忽然顿住脚。

        此刻月色温柔,圣洁朦胧。她神色迟疑地推开院子的门扉,朝里屋走去,她的道法已经足以应付普通人——也是时候该去了结一下旧怨。

        青竹林夜风潇潇,风送来青竹干净气息,从堂中穿过,轻柔如过往呢喃。元浅月就倚在窗扉旁,孤独地看着头顶上的一轮皓月。她水色衣裙在月色下泛着微光,身披皎洁月色,如梦似幻。

        她察觉到玉临渊来了,但她此刻心神疲倦,过往的回忆如潮水将她淹没,已经失去了应付玉临渊的心思。

        玉临渊站定了,毕恭毕敬地说道:“师傅。”

        元浅月嗯了一声,权当回应。玉临渊推了内卧的门进来,看着她在窗扉旁倚靠,问道:“师傅心中是有什么不开心的事吗?”

        上山相处了一个月,玉临渊已经习惯元浅月对她百依百顺的态度。

        如果这是师傅对徒弟的宠爱,那她欣然接受。

        被偏爱,从没有什么不好。

        因为修炼仙法,青春永驻。元浅月的脸到现在都依然定格在她十九岁时的样貌,肤色白皙,容颜秀丽,更因为道法高强,从而赋予了超凡脱俗的气质。

        元浅月回望了一眼,目光落在玉临渊手腕间的玉镯上。她刚练完剑,右手肌肤微微泛红,握着木剑的手更是带着一种惹人爱怜的骨感纤细。

        元浅月心中说不出是个什么滋味,她恍恍惚惚地想,这白玉镯在玉临渊的手上真是再合适不过。

        元浅月朝她神色淡淡地说道:“只是想起了一些前尘往事罢了。”

        玉临渊毫不迟疑地问道:“是想起了寒渊派以前的弟子们吗?”

        这偌大的朝霞山上,只有她跟元浅月两个人朝夕相处。一个门派,不可能只有一个师傅一个徒弟。

        这一个多月,她从没找到过机会问出口。

        元浅月知道这玉临渊心思深沉诡谲,但她现在没有跟她虚与委蛇的心情,也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脸色疲倦的说道:“这并不是你该关心的事情。”

        这还是她第一次没有顺着玉临渊。

        话一出口,她才发觉自己好像不该这样对玉临渊说话,按照玉临渊多疑而敏感的性格指不定要这样追问。

        但玉临渊并不以为意,她朝元浅月行礼道:“是弟子逾越了。”

        说罢,便转身离开。

        第二天,玉临渊下山了。

        元浅月倒有些奇怪,玉临渊甚至没有知会她一声,而是从后山一条僻静的小道独自一人下了山。

        在山上修行了一个来月,玉临渊日日夜夜潜修苦练,虽然不能独当一面,但好歹也算是同辈翘楚。她很快就摸清了后山下山的路,用了些刚学会的法术,轻而易举地离开了。

        她独自一个人下山是要做什么?

        青长时听见了守山的弟子来报,立刻就急急忙忙地来了朝霞山。他一副唯恐天下不乱的样子,连声催促元浅月一起去看个究竟。

        玉临渊有时会在后山练剑,一练就是好几日。元浅月并没有想太多。直到青长时急急忙忙来找,她才知道玉临渊已经下山。

        想要追上一个刚学会道法的弟子,实在太过容易。

        青长时施了个隐身诀,两人很快就追上了她,看着她一路下山,来到了一片繁华的街头。

        这是九岭附近的一个都城,看上去分外繁华。街头酒肆,旗帜迎风飘扬。

        追踪玉临渊并不算难。元浅月跟青长时几乎是跟着前面一抹浅蓝色影子走走停停。这一个多月来,玉临渊似乎养的更加滋润了些,肤色不似当日惨败,现在满脸娇柔白皙,看谁都是脸上盈盈三分笑意。

        这样的动人容色,随意地走在街上便十分惹眼,过往路人皆是止不住回头看她。

        走到一处歌舞升平处,玉临渊忽然顿住脚。她好像忽然嗅见了猎物味道的野兽,眼波流转,望向远处。

        在一家青楼花坊上,几个年轻的富家公子都在朝她指指点点,品头论足,为首的一个更是穿着华贵,眼圈泛着青,一看就是身体亏空中虚。

        在看到这些用下流目光打量她的富贵公子哥们时,玉临渊并不生气,她驻足,反而朝这几个富家公子哥们抬头,露出一个娇俏的笑容。

        这几个富家公子哥被她的笑容激得血涌上头,再加上刚刚喝过花酒,纷纷叫道:“美人!赏个脸,来喝一杯!”

        玉临渊嫣然一笑,并未作答。她原地站定片刻,回头朝前走去,丝毫不在意身后慢慢地跟上几个身强体壮的大汉,不怀好意地朝着她靠近。

        一个年轻的公子哥跟在她的身后,目光贪婪地盯着她窈窕婀娜的背影。

        玉临渊头也未回,面朝前方。她心情大好,甚至哼起了小调,脸上浮现潮红的笑容,眼里露出残忍而兴奋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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