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永南行（四）
系统此时发布<以德服人>任务，江惜时想，任务目标大概就在她的房间里了。
她故作平常道：“我昨日读《诗》，有几个字不认识，想请教一下诸位。”
王翕捂着嘴打了个哈欠：“江兄啊，都这个时辰了，明天再问吧。”
江惜时慢慢摇头：“我不弄清楚，今晚怕是难眠啊。”
陈密看她：“什么字？”
陈密：又开始作了。
江惜时想，还是陈密好。
“你随我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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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惜时：……
“我明天再问吧。”
其余人都各自回房，她和陈密走在最后。
入夜时分，客栈坠入梦乡，走廊的尽头如一头暗兽吞噬着月光。
江惜时停在自己的房门口，不忘嘱咐陈密：“你要仔细听有没有奇怪的声音，一旦有风吹草动，你……”
你要来救我，我很相信你，你要来救我。
陈密一脸好笑：“你怕了？”
江惜时不说话。
明知一门之隔的里面，有未知的危险在等着自己，她却不得不进去，怎么会不怕？
陈密纤细而骨节分明的手抬到半空，犹豫了下，拍上她的肩：“无事。如果害怕，你可以点着灯睡。有危险了，就喊救命。”
他什么都不知道，只当她小女孩不敢一个人睡。
江惜时低头：“你们都睡着了，我喊给谁听……”
陈密垂眸看着她，嘴角挂着无奈的笑意：“我不睡。”
她瞪大眼睛，惊讶道：“你不睡？”
“我要温书。”
淡薄的月光与阴影重叠，朦胧了陈密的轮廓，让人不由自主地心生亲近。
可她却不会让他有这样的感觉。
她是女子，又恰好是权倾朝野的丞相的关系户，所以他照顾她，对她好。若是脱离了这一切，以一个普通女子的身份与陈密结识……不，那样他们便没有机会结识了。
“我先回房了。”
陈密愣在原地，不知所以。明明话还没说完。
房门关上，她在黑暗里放任自己的情绪流淌。
女孩总是会被特别的呵护打动，江惜时不得不承认，她在一步步陷进去。但是这样擅自的心动，对他来说就是一种麻烦，因为他不曾动心。而且，江惜时知道，他永远不会动心。
她听着陈密的脚步声，直到远去，消散在静谧的夜里。
还有任务要完成。江惜时拍了拍脸，强打起精神。
房门上挂着个旧锁头，没给钥匙，一看就不靠谱。锁上防不住歹徒，不锁方便自己逃跑。
她把锁头摘下来，随手放在一边，放眼打量这个简朴的客房，思考第二条逃生通道。
她推开窗子，外面没有万家灯火，只有漆黑一片的田野。
毫无声息地，有人从身后捂住她的嘴，另一只手捏紧她的脖子，低声道：“给我老实点。”
江惜时虽然吓了一跳，却没挣扎。他又不是杀手，没得到想要的，暂时不会弄死她，她挣扎也是浪费体力。
那人也许是没见过咸鱼，被她的异常冷静搞得狐疑起来：“你知道我要来？这是圈套？”
江惜时：“……”
那人暴怒，逼近她的耳朵：“说话！”
江惜时：你吼什么！
她动了动手，指向自己的嘴巴，那里正被他的糙手捂着，一点空隙也没有，都磕到牙了。
歹徒：……
他不再捏她的脖子，袖子一甩，手里便多出一把匕首，冰凉的刀刃贴在江惜时脖子上。
江惜时顿时僵成一条冷冻带鱼。
歹徒的声音仿若毒蛇吐信，他警告道：“你最好别喊人。”
粗糙的、捂住江惜时半张脸的手，渐渐放松了力气。
江惜时重新拥有了嘴巴，都有点不会用了：“你是谁？你要做什么？”
她不敢呼救，不然话还没说完，就得被抹脖子。
“你管我是谁。”他逼着她往里间走了走，“把钱都交出来！”
原来是劫财的。
江惜时分辨出这是一道年轻的声音：“不给！我怕我把钱给你，你会一气之下杀了我。”
“什么意思？”
“我穷啊！我姓江，一听就落魄出身。但是我们这伙人里有个姓谢的，皇姓，你该去找他……”
“别废话，老实把钱交出来！有多少交多少！”
江惜时心疼：我就这点钱。
她小心解下腰间的钱袋，尽量保持上半身不动，以免碰到刀刃：“我的钱全在这了，你拿着吧。”
那人单手将钱袋塞入衣襟，语气讥讽道：“你还哭穷，你可知你自以为的穷苦，却够普通百姓一年温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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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种时候以德服人？怕不是会死于话多！
江惜时眼睛费力向下看脖子上的匕首，心一横：拼了！
“大哥，你既然已经拿了钱财，便消了我的灾，放过我吧。你看，你一直在我身后，我也没看见你的脸，对你构不成威胁，又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
“书生？书生才最是狡猾可恶，有朝一日，我必杀光天下书生！”
江惜时：“其实我学习不好，不太算书生的……”
她转移话题：“大哥，你拿了钱还不放开我，莫不是想与我多聊一会儿？可以啊大哥，我最喜欢聊天了！我……”
歹徒被人从身后踹了一脚，踉跄一下，重心不稳。江惜时只见脖子上的白刃一闪，就朝她胸口刺了过来。
她：别让我知道是谁踹的！我打死你！
奇怪的是，歹徒似乎没想伤害她的性命，为了不割到她，他直接将匕首给扔了，小巧的匕首晃了下月光，掉到地板上滚了几圈。
江惜时跌坐在地，吓呆了片刻，被身后两人的打斗强拉回神智。
目光瞟过地上的刀，她急忙爬过去捡起来，避免再被歹徒捡起伤人。
躲过被掀飞的桌子，她跑到走廊上喊：“救命啊！救命啊！！”
不出片刻，附近的房门纷纷打开，季停披着件外衣便跑了出来：“怎么了？”
他看了一眼屋内打斗的两人，其中有一个是王翕，另一个不认识，但穿着可疑。他很快便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与赶来的刘蕴一起加入战局，很快，蒙面的歹徒便被三对一制服。
陈密冷脸点燃了房内的烛台，烛光一豆，却足以照亮室内。
王翕把歹徒遮脸的布一扯，惊道：“竟然是个小屁孩！”
歹徒张嘴狠狠咬他一口，将王翕咬得惨叫：“呸！你才小屁孩！爷就是长了一张小白脸而已！”
王翕皱着脸吹自己的手，又嫌弃他的口水，忍痛在身上蹭了两把：“你属狗的？！”
季停背对着他们起身，提着东西问：“江惜时，这是你的？”
他指他手里的钱袋。
“是我的！”江惜时上前接过，诚心道谢：“多谢院长。”
小歹徒闻声恨恨瞪她，一双桃花眼泛着红，似乎有说不出的委屈，还有那么一点畏惧。
江惜时毫不动摇：我还没委屈呢！
她摸摸自己的脖子，估计被掐青了。
一抬眼，对上陈密的视线，他正若有所思地看她。
江惜时：？
她不管其他，既然条件达成，就要专心做自己的任务。
江惜时蹲在被绑起来的歹徒面前，与他套近乎：“小兄弟，这是你第几次入室抢劫啊？”
小歹徒不想搭理她，但考虑到现在的形势，说不定好好回答问题，他们会放了他。
他别扭道：“……第一次。”
“第一次啊，还有回头是岸的机会。我问你，你那么好的身手，为什么要做这种事呢？你不知道这是违法的吗？”
江惜时拿出自己毕生温柔，却不想还是激怒了他。
他愤怒地冷笑一声：“呵，违法？也对，法是你们这些贵族定的，于你们不利，便是违法！”
在场几人除陈密外皆出身于士族，闻言不由得脸色一变。
季停道：“这位小郎，请你慎言。”
王翕语气不善：“江惜时，他刚才差点杀了你，你跟他废话那么多干什么？”
江惜时道：“他没想杀我。”
反倒是你，差点害死我！
王翕隐忍怒意：“妇人之仁！”
江惜时不理他，继续搞自己的任务：“你怎么可以这么想？难道你真的认为抢劫是正义？”
歹徒一字一句道：“抢平民百姓钱，十恶不赦。抢贵族地主的钱，就是替天行道！”
谢赢忍无可忍：“你说什么？”
季停拦下他，只听江惜时继续说：“抢谁的钱，都是抢劫，这种行为根本就是错的，你怎么狡辩也没用。”
歹徒别开头，隐隐发抖，却不是害怕，而是忍耐。他此时被麻绳捆住，无法反抗，只能如此。
江惜时问：“你为什么如此痛恨你口中的贵族？”
歹徒愤恨道：“换做是你，你会比我更恨！”
“夺你田产，强你姊妹，官官相护，毫无公道！你不恨吗？不恨吗？”
她严肃教育这个小孩：“你眼里的不公诚然有错，但这不是你施恶于人的理由，人不可为人之恶而恶。”
“别之乎者也的，我听不懂！”
江惜时索性化繁为简：“狗咬你一口，你就也要变成狗吗？恶人欺负了你，你就也要变成恶人？”
“劫富济贫，何恶之有？”
她皱眉指出疑点：“等等，我哪富了？你为什么挑我？他们哪个长得不比我有钱？”
小歹徒：“谁让你一个人背了两个包袱！”
江惜时：“……”
还挺单纯哈。
她把话绕回来，继续进行<以德服人>工作：“不管你的初衷是什么，你的行为就是错的，你要敬畏法律。”
“我没错！我也不承认法！你们强买我们土地的时候，考虑过法律吗？强娶我们姑娘的时候，考虑过法律吗？”
“那都是别人！冤有头债有主，你如果真有那份勇气，就去你的仇人报仇啊！你劫我的钱有什么用？你这样对我，和那些欺负你的人，又有什么区别？”
歹徒一时无言以对：“我……”
江惜时认真道：“你还小，你的一辈子不能让别人给毁了，知道吗？”
“没有地了就去做生意，别瞧不起商人，钱是自己的。总得找点正经事做，你打劫能打一辈子吗？这次是我，我不会追究你，我喜欢以理服人，换成别人……对了，你告诉我，你服吗？”
歹徒能屈能伸：“你放过我，我就服。”
江惜时立刻回头与众人商量：“我们放过他吧，钱也回来了。”
王翕理解无能，翻了个白眼：“随你的便！”
季停温润的脸上露出几抹沉重的思绪，他从腰间解下一枚质地润泽的玉佩，又倒了些银锭，一并给他：“钱拿去急用，玉佩不要动，你拿它当信物，去面见京兆尹，他会给你解决问题。”
“如果你有心，最好也带其他同样情况的人一起，这样他们也会收到相应的补偿。”
小歹徒脸上出现一丝动容：“你没骗我？”
季停道：“没骗你。她说得对，你还小，这辈子不能让别人给毁了。我给你一次机会，让你去看世间光明的一面，未来如何，全凭你个人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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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惜时：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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