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第二十二章漩涡（二）

尽管已经来过几次，可再次站在这栋楼前，简洁心里还是不安。这次红姐有事芊芊也走不开，没有人陪她来。她拉开门，像红姐那样跺脚，每走一步都很轻、很慢。

        楼外不远处的黑色轿车里，宋旻没有着急下来。他刚到这儿就看到了简洁，孤独且瘦弱的背影，尽管只见过一次，他确定那人就是简洁。

        在车里坐了好一会儿，突然传来轰隆隆的声音，紧接着就是倾盆大雨。他看着那栋楼，几秒钟的时间简洁出来了。

        刚才还晴得那么好，突然就变天了，伞也没带，简洁仰头望了一会儿，这么大的雨，看样子一时半刻是停不下来了。她叹了口气，埋头快步离开。

        等简洁的身影彻底消失在后视镜中，宋旻才下车，撑开雨伞往楼里去。

        在几场暴雨之后，胚胎终于成功移植到体内。简洁不再为没带伞而叹气，任由雨水打在脸上，是幸福和喜悦。再过两周她就可以拿到钱，她父亲有救了。

        红姐让她收拾东西搬到集体宿舍去，那里人多，又有专人照顾，遇到什么事也有人帮衬。她本不想去，可是在学校不安全，万一被人发现她该怎么办？

        她也不好提早搬出来，大家都还没走，她一个外地的穷学生反倒先走了，显得太怪。等到最后一科考完，学校正式放假，她才开始收东西。

        娟儿家住得远，还在纠结要不要搬，又和大家聊了几句，觉得住校也不错，一个人还清静些。妮妮和小彤有人来接，已经搬得差不多了，剩下的棉被、衣服和鞋子不打算要了。晓茹要租房子自己住，丫丫是要回家的，她家离公司近，上下班方便。

        简洁一句话也插不上，埋头收拾行李，听她们谈论将来、感叹光阴似箭。

        说真的她也不舍，这里毕竟是她住了三年的地方，踏出门去，还不知道接下来的容身之所究竟怎样。

        “简洁，你也不住校？打算搬去哪儿啊？”晓茹这么一说，大家似乎才注意到她忙碌的身影。

        “你有地方住吗？”小彤急忙解释，“我的意思是”

        简洁知道她和妮妮不一样，语气十分平静：“我和朋友合租。”

        娟儿打岔道：“你们一个个都走了，我还真有点儿舍不得。”

        一句不舍，又牵动了离愁别绪，平日里的矛盾在此刻烟消云散，大家只想着要常联系、要多聚聚，明年毕业的时候来一场旅行。

        “简洁，聚餐你也一起吧。”丫丫停下手里的活儿，环顾一周，看向简洁，“我们在一起生活了三年，不管以前怎么样，以后走出校园都是老同学，这样的缘分真的很难得。”

        丫丫更像是对大家说的。

        小彤道：“是啊，反正我们都在金都，见面也方便。”

        娟儿道：“到时候聚餐群里说一声，大家有空都来啊。”

        “一定来。”晓茹接话道，“哎你们还记得吗，刚来的那天”

        刚来的那天，看什么都很新鲜，夜里睡不着，满脑子全是对家乡的思念。她花了好长一段时间来适应，还是显得格格不入，终于习惯了独来独往。在认识芊芊以前，每一天都格外艰难，好似在漫长的道路上一直走一直走，不敢停留又无法回头，现在回想起来，不过短短几个月。

        “诶，这钱包款式看着挺新的，怎么就不要了？”丫丫从床底下扫出一堆东西来，“这是你们谁的呀？”

        小彤看了看：“好像是妮妮的。”

        话音刚落妮妮就走了进来：“什么我的？”

        “你看看，是不是你的？”丫丫捡起钱包拍了拍上面的灰，“在床底下扫出来的。”

        妮妮接过包：“是我的，我还以为掉哪儿了，当时到处找没找着，怎么会在床底下呢？”

        娟儿道：“谁知道你大小姐的，丢三落四的，反正你包多，缺这一个也无所谓。”

        脏兮兮的妮妮本不打算要了，只是看看里面还有什么东西，没想到竟然还有钱。

        丫丫见她眼神奇怪，问道：“怎么了？”

        妮妮像是想起什么似的，愣了愣才道：“这里面有钱。”

        “这失而复得也太及时了吧，正好大家要散了，该你请客。”娟儿走到她面前，“有多少呀？多的话就请吃大餐。”

        妮妮数着钱，心里感到不妙，这钱

        “我帮你数数。”娟儿一张一张地数着，数到10几，突然想起件事来，心里不安，脸色霎时阴暗。

        “怎么了你们？一个个的连这点钱也数不清楚吗？”晓茹看不惯她们的磨蹭样儿，接过钱帮着数。

        数到20，大家都愣住了，小彤问了句：“刚好20张吗？”

        晓茹点点头，和丫丫对视一眼。

        简洁一门心思只想着怎么往里塞才节省空间，她是什么也舍不得扔的。至于妮妮请不请吃饭都与她无关，反正她不会去。虽然没有插嘴，但她们说了什么，她还是听进去的。

        突然就安静下来，大家刚才说的话似乎还回荡在耳边，简洁越想越不对劲，20张，正好2000块钱，妮妮掉了2000块钱

        她回头看着她们，一个个躲闪的眼神是那么明显。而她竟不知道说什么，就来回看她们的脸，不好的记忆翻涌而来。当时那么理直气壮的一群人，现在都不敢直视她。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回事，本该质问的，本该出一口气的，本该让她们给自己道歉的，可是她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她拎着两袋行李出门，一口气也没歇，走到宿舍楼下让红姐看着。红姐问她，她什么都没说。比起愤怒，心里更多的是委屈，苦不堪言。

        再次回到寝室，依旧鸦雀无声，她迅速收拾好东西，只想快点离开。

        在她出门前丫丫示意妮妮，妮妮叫住她请她一起吃饭，她没有回头，语气平淡：“我还有事，不去了。”

        不等大家回应，她快步离开。她不想去想那些，可是那天晚上，晓茹的推搡、妮妮的眼神、娟儿的嘲笑，再一次浮现。

        红姐只当她是舍不得学校，也不再问了，打了个车，一路上给她讲笑话她也是只随口应和几声，并无笑意。

        到了地点把行李拿下来她才主动开口说话：“是走错了吗红姐？”

        红姐说的宿舍就在她做手术的那个小区，只不过在另一栋楼里，可这里看着完全不是一个地方啊。

        “你运气太好了遇到宋老板这样的人。”红姐眉飞色舞地讲道，“宿舍人多，环境不好，宋老板可喜欢这个孩子了，还没出生就要给他找个好地方，还说要找人来照顾你。现在城里人不都重视胎教嘛，像宋老板这样”

        简洁环顾四周，这里环境确实很好，有钱人才住得起吧。她仰头望着里面的大楼，这楼真高，对面还有广场，广场上有喷泉，喷泉旁边有小亭子，亭子上覆盖着叫不出名字的藤蔓，绿油油的很好看。

        她收回目光，不经意间看到马路对面有个人正朝她们走来，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那人也正看着她，走近了她才发现，那人是宋先生。

        她埋下头，看着地上的行李，听红姐和他说话。只是简单交代了几句，说到找人来照顾她时，她拒绝了，见她坚持，宋旻也就不再说什么。

        又一次看着他的背影，简洁松了口气，也不知道为什么，每次见到他都很紧张。可这也才第二次呀，他是来送钥匙的，应该不会有第三次了。

        隔着车窗玻璃，宋旻远远地看着简洁，看着她拎着两袋行李缓缓走进小区，他似乎能明白她的心情。后来他常想自己为什么会喜欢简洁，想了很长一段时间都想不出原因，再后来就不想了，喜欢就喜欢吧，人这一生能遇到自己喜欢的人和事多不容易。

        接下来的一周很漫长、很无聊。

        住进来的头天晚上睡不好，想家，想简单，想父亲，想芊芊，想到刚来金都的时候，想到将来的日子，就更睡不着了。第二天红姐来看她，见她心情不好，劝她要放宽心，对胎儿好，还给她带了几本书，让她自己学学。又陪她去附近买了米、油和菜，够吃好几天。芊芊有事不能来看她，和她通过几次电话，让她千万要照顾好自己，也要开开心心的，熬过这一年，拿到钱，就去做自己想做的事。

        闲时看书、看电视，事实上一整天都很闲，有时坐在窗边，看对面广场上的喷泉，一天会喷三次水，一次是早晨，广场上几乎没人，一次是中午，太阳正大的时候，一次是晚上，喷出的水是彩色的，很美，围观的人也多。

        看了红姐带来的书，简洁十分思念母亲，每一个生命都来之不易，而孕育生命的人更不容易。有时她会轻抚肚子，不敢相信一个生命就这样在她体内生长，也无法想象自己将要成为一个母亲；有时她会想起村里刚出生的婴儿的面孔，是鲜活的生命，一天天长大，会哭会笑，真的能做到钱货两清？

        不对，她是代孕，等孩子生下来，和她就没有关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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