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河虾
苏俊杰脸上挂着矜持的微笑,拱手向两人叹息:“某公务繁忙,招待不周还请海涵!来来来,我先自罚三杯。”
说完他端起桌上的酒杯,一口闷了下去,放下杯子,对着两人深深抱拳:“我那淘气的女儿得以康复,还要感谢两位恩人的救命之恩,我再敬二位三杯。”
这一会,他已经干了六杯,不知是他心情太过激荡,还是酒水辣口,他放下杯子后接连不住的咳嗽了起来,眼角也变得红红的。
裴依依尴尬的笑了一下,温柔贴心的倒了杯茶水给他,牵他坐在了主位上。
裴悠悠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因卫菁患有咳疾,滴酒不沾,小陈大夫一心想向卫菁讨教金针之术,恐喝酒误事,酒壶里就是一些发酵的果子露,空有酒香。所以他这么大口灌六杯果子露下去,是口渴了么?
阿芙需要衣不懈带照顾的时候,苏俊杰公务繁忙不在,这会子阿芙痊愈了,他便来表现自己一片爱女之情,虚伪。
裴悠悠懒懒的入座,对面两人也差不多一样的表情。
准确来说,卫菁是没有表情,他一如既往的眼皮子半合,盯着面前的酱肘子。
卫菁不搭话,苏俊杰脸上显出一丝不自在来,暗道这个医匠不识抬举,下巴微微抬起,面上的热络减了些。
小陈大夫心中苦笑,他可没有人卫菁那样放纵的资本,只好开口接着梯子:“哪里哪里,苏大人谬赞在下了。”
投向卫菁的视线火热,不住的夸赞:“都是卫兄金针之术出神入化,令千金才转危为安。”
裴依依打圆场:“小陈大夫勿要自谦,您在医道上一片拳拳之心,不敝帚自珍,同样难得。”
裴悠悠笑道:“是啊是啊,没有你的上下中三策,我们怎么知道应该怎么选呢,没有你的医术,卫菁也巧手难为无米之炊。总之,你们两一起救了我和阿芙的命。”
她神色严肃,起身对着两人躬身行礼:“二位以后若有什么用得到我的地方,我一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裴悠悠自己都被感动了,小陈大夫也红着脸避开她的行礼,嘴里连连推却:“言重了,言重了!”
卫菁却不置可否,要不是偶尔他的眼皮会关合一下,裴悠悠都要怀疑他是不是个过于逼真的雕像。
裴悠悠和小陈大夫,你来我往感谢推迟了一番,在裴依依的劝说下落了座,点明了这顿饭的主题,裴悠悠热情的为二人布菜:“尝尝这碗菊蓟汤,清甜可口不油腻,诺,这是新鲜的河虾,来,我给你们剥壳,那会我亲自盯着他们挑的虾线,保证没有一点腥味,这是虎皮番椒,很辣很香的哦……”
裴依依从小养成的习惯是食不言,微笑着看着妹妹在饭桌上热络招呼客人。
苏俊杰眼底闪过嫌弃,裴悠悠不愧是在北疆长大的,身上一股子土味,吃个饭同乡下的市井妇人一般,哟呵个不停。
小陈大夫受宠若惊,他以往在高门里赴过宴,那些贵人客气的寒暄一句便不吭声了,他第一次吃虾子,连着壳一起吞到肚子里,嗓子刮得生疼,闹了好大的笑话,从那以后,他每次赴宴总要提前吃个饼垫吧垫吧,然后在桌上捡着认识的菜色胡乱对付一顿。
卫菁的视线总算有了变化,他视线从面前的酱肘子转到碗里的虾子上,剥了壳的虾仁白白嫩嫩,带着淡淡的橙,蜷缩成个小小的弯月。
他其实很喜欢吃虾子,特别是鲜香的活虾。可往往很少尝试。一来活虾娇贵,吃一顿价值不菲,姐姐总舍不得,二来他有咳疾,大夫嘱咐他要少食用这些水里腥冷的发物。
去年逢姐姐生辰,他恰得了些意外之银,兴冲冲买些家去为姐姐庆生。用清水煮了,为姐姐去好壳,码放得整整齐齐,上面撒上翠丽的葱丝,美得像尾红鲤鱼。姐姐却抱怨虾子又贵又没嚼头,全是沙子。
他明白姐姐心疼他,一心一意攒着银钱给他买笔墨纸砚,给他看医抓药,不愿意他把心思花在读书以外的事情,不愿意他吃这些可能让他发病的食物。
可是,他真的喜欢吃河虾,特别是新鲜的河虾,即使有沙土的味道,他也喜欢。
他想,他都要死了,想到死了以后,再也吃不到这清甜的河虾,他便心生怨怼,所以,趁着死以前,任性些也无所谓。
他夹起碗里那块裴悠悠亲手剥好的虾仁,放到嘴巴里试探的咀嚼。
没有沙土!
只留下河虾的清甜,顺着他的味蕾一直暖到了胃里,暖了他的全身。这是他第一次吃别人剥好的虾,即使裴悠悠不是专门剥给他的。
他视线扫过裴悠悠,小娘子袖子高高撩起来,露出雪白的手臂,上面青葱一样的手指灵活的飞舞,一只狰狞的红虾,在她手中只要片刻的功夫,便变成光秃秃滑溜溜的虾仁。
卫菁眼底闪过一丝迷茫,怎么会是裴悠悠呢?他明明对着河灯许愿,让姐姐剥虾子给他吃的呀!
小陈大夫年轻力壮,嗜好油腻的酱肘子,烤牛筋这类硬菜,勉为其难尝了一只寡淡的虾子,便推辞不要,这样一来,一盘子裴悠悠亲手剥壳的虾子,大半落进了卫菁的肚子里。
忽然,突兀的传来一声哭喊声,儿啊娘啊的穿破云霄,打破了饭桌上的其乐融融。
裴悠悠眼角不动声色扫过苏俊杰,他低沉的眼皮,面上什么也看不出来。
不错,这哭喊声很是耳熟,便是苏俊杰的亲娘,裴依依的婆婆,老姜氏。
老姜氏被姜琴美扶着踢踢踏踏进来,一面哭,一面喊:“我苦命的孙儿,你都要快病死了,别人却在这里大吃大喝,饮酒作乐……”
苏俊杰听这话捎倒得不堪,脸上现出难堪的颜色,对她频频使眼色:“娘,你不懂,不要胡乱说话,这是阿芙的救命恩人。”
转头对着卫菁和小陈大夫赔罪:“两位神医,我娘年纪大有些糊涂了,请两位莫要与她一般计较。”
裴依依涨红了脸,去扶老姜氏另外一只手臂:“是啊,娘,我们这是在感谢两位神医对阿芙的救命之恩,莫要误会了!”
老姜氏哪里是个明事的,她一把推开裴依依,冷笑:“少在这里猫哭耗子假慈悲,你一个舅母,哪里会关心自己外甥的死活!”
瞬间,裴依依便被推得一个趔趄,幸好裴悠悠眼疾手快,扶了她一把,才没有撞倒。
即便这样,委屈,羞辱也占满了裴依依的内心,她涨红着脸,几乎要气得厥过去。
自己姐姐吃了亏,这还能忍。
裴悠悠冷哼:“笑话,这府头的大门上写着的苏字,我姐姐是这府里的女主人,招待自己的客人,感谢自己的救命恩人,倒有错了,是哪门子的道理?
苏旗帜一个外八路的亲戚,说好听点是我姐姐的外甥,说难听点,便是攀附富贵的野小孩而已,他生病了,府里请了大夫,请了太医,还要怎样?怎么,还要我们姐妹替他祈福啊,也不看看自己是哪颗葱,也不怕折了寿!”
这裴悠悠完全是个二脸皮,尊老爱幼在她那里完全就是句空话,挖苦讽刺起来,一套一套的。
听听,她说旗帜是攀附富贵的野小孩,会折寿,这不是在捅老姜氏的肺管子么。
老姜氏被裴悠悠的伶牙俐齿气得头昏眼花,举起拐杖就想敲过来,早被裴悠悠躲开了。
姜琴美眼见不好,咬牙一扭身撞在拐杖下面,重重挨了这一下,抱着拐杖哭诉:“姑姑,你打死我罢,都怨我不好,不该同意夫君去跑船,不该独自生下旗帜,不该不听公婆的话二嫁,还带着旗帜投奔你,连累与你,都是我的错,你打死我吧,想必嫂子就不会再和您置气。”
裴依依气得浑身发抖,什么叫嫂子和婆婆置气,要是传出去,不明真相的人听了,一顶不孝压下来,她哪里还能在长安立足。
裴悠悠啧啧出声,看看人家姜琴美的段位,该柔就柔,该泼就泼,把自己塑造成一个,独自艰辛抚养遗腹子的寡妇形象,再看看自家阿姊,只会气得垂泪,难怪那么多嫁妆都被人哄了去。
裴悠悠最擅长打蛇七寸:“你成寡妇,应该怪你夫君弃你而去吧,与旁人什么相干。
再说,他为何宁愿出海也要离开你,你难道心里没数么!”
说完嫌弃的撇嘴,轻声吐出几个字:“真是好笑,旁人又不是你夫君,为什么要替你养小孩!”
虽说是轻声,但花厅里的人,哪个没听清。
许是这句话戳中了姜琴美的暗伤,她脸上青了又紫,紫了又红,恨恨瞪一眼裴悠悠:“你胡说,我夫君明明是为了家里的生计,为了让我们母子过上好些的生活,才出海的!”
她怕裴悠悠又口出芬芳,连忙跪着面向卫菁和小陈大夫,梨花带雨哭诉:“两位神医,我儿子如今发热昏厥,请两位神医可怜可怜我那没爹的孩子,救他一命罢!”
正在角落津津有味吃瓜的小陈大夫,不知道为何火烧到了自己的身上,他讪讪摸了摸鼻子:“我,我也不会啊!这针法,如今只有卫兄会。”
姜琴美期期艾艾看向卫菁,满眼期盼的盯着他。
卫菁缓缓把最后一只虾子咽到肚子里,慢丝调理的擦了擦嘴角,说了一句:“我会飞花针法!”
不等姜琴美眼角的惊喜露出来,他又道:“
可是,
我为什么要帮你,
我又不差你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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