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夜宵之92
圣旨尚没有递进州府衙门,黎州百姓却早已闻得了京中圣意。
流言从来不胫而走,可此番事情当中,也有温昭等人在背后推动之因。
仿佛一夜之间,皇上要将宋氏长女封妃的消息,便从皇宫内院传至了黎州城的街头巷尾。
奇楠再顾不得铺子里的生意,拖着已然显怀的沉重身子,急急赶去宋府。
可惜流言插翅,快过她无数倍。她来到宋喜房门前的时候,那姑娘正摔着屋子里各式玉、瓷摆件,忿声尖叫着不要进宫。
宋家二老被拒在了门外,不敢硬闯,却又因担心宋喜动着胎气,恰正一筹莫展。
见到奇楠来了,他们连忙拜托她好生劝劝宋喜。
奇楠将二老安抚下来,屏退众人,只留下她自己仍在门外。
宋喜摔砸得累了,正歇气的工夫,她一闪身,入了房内。
见到有人进来,宋喜扯掉床帐上的玉钩,抬手便要掷去。
可她瞧清了来人是奇楠。
宋喜手下一顿,见到奇楠那高高隆起的小腹,到底未忍心相伤。
奇楠径自走到桌旁,落座。宋喜仍沉默地坐在床边,不理睬她。
“我知道你讨厌我,可你马上就要走了,我说什么也想最后来看看你。咱们好歹曾姐妹一场,何必临了也闹得这么僵呢?”
宋喜笑起,却是被奇楠的“姐妹”二字,气到发笑。
“你拿我当过你的姐妹么?”
那日江大夫断出她已有身孕,奇楠口口声声说替她相瞒,说她无论是要嫁人还是堕掉孩子,她都会帮她。
可结果呢?
奇楠转眼之间,便将她有孕的事情诉与温昭。
说什么“姐妹一场”?在背后捅刀子,将她出卖的人,算得上好姐妹?!
宋喜恨恨地盯着奇楠,奇楠知道她仍在怪她泄密,开口对宋喜解释。
“我对你没有恶意,长公主也毫无害你之心。我毕竟是她的人,黎州城风吹草动,我怎能不令她知晓,更何况是你有了身孕这种大事。”
她有她的苦衷,有她所爱的杜家全家,和肚子里的孩子。宋喜亦为人母,她觉得她能体谅。
可宋喜却只是抱住头,极凄惨地尖叫。
“你们害我至此,还说没有恶意?我费尽周折出宫,你们却合伙推我回去!”
宋喜将软枕、暖被统统抛下床去,一个人蜷缩在床帐里,哀哀哭泣。
“我不能回皇宫!我那么苦求过你,莫要声张出去,我那么全心信任于你,可你……”
她痛斥奇楠的声音渐低,显然已太过疲惫,体力不支。
奇楠起身,欲上前关心她,她却忽然又抬起头来,再度狠盯住奇楠。
“你走!少在我这里假仁假义!”
她眼里满是恨,奇楠止步,再也不敢上前。
将她的孕事泄露给长公主,奇楠原以为不会怎样。最差的结局,也只是宋喜堕胎另嫁,而眼下事态正朝着最好的方向发展。
宋喜要成为受宠、有身孕的皇妃了。
但显然,这实非宋喜所愿。
奇楠不明白事情差在了哪儿,但诚如宋喜所说,是她出卖了她。
宋喜的全心信任,终究被她辜负。
她明白,旧日深情,再难修复。
奇楠踉跄逃走,宋喜望着她的背影消失在房门外,终忍不住放声哭嚎。
事情到了这一步,她恨奇楠,恨温昭,却实则最恨自己。
当初奇楠自伤额头,她赶去太医院探病之时,叶正云分明私下里警告过她。
他说她该有防人之心,该明白身边都是些什么妖魔邪祟。
叶正云指责她看人的眼光不好,可惜她当时只觉得那话说得难听。
如今再看,她才彻悟,原来那皆是逆耳忠言。
彼时她未有所觉,以为奇楠是值得交心的朋友。
可如今呢?还不是她这“朋友”,给了她最沉重的打击?
怪她自己,不曾听进去叶正云的劝告。
到如今被最信任的姐妹背叛,逼至绝境,都是她自作自受,命里活该!
甚至当已然死去的宝薰入梦,她长久不得安眠,求援于芳嬷嬷时,芳嬷嬷不也曾提点过她?
芳嬷嬷说“道不同,终究不能长伴”。
那时候奇楠已然是长公主的人,她的确应该如芳嬷嬷所言,离长公主远一些,也时刻防着奇楠。
可笑她那时却以为,奇楠与她今生亦不会再相见,纵是防谁,她都没必要再防奇楠。
她送奇楠离宫之际,心中甚至好生不舍,哪里曾想到今日二人竟重聚黎州,还生出这样的一场恩怨?
奇楠早已经不是与她同生共死的挚交姐妹了。她瞎了眼,才一味地盲信于她。
被她背叛,被温昭推回皇宫,这一切她原本可以躲过。只要她重视起叶正云的警告,听进去芳嬷嬷的提点,她根本不至于沦落至此。
宋喜恨极了自己。
宋礼徘徊在宋喜的房门外,犹豫要不要敲门。
昨日长姐她闹得厉害,砸了满屋的东西不说,甚至是与她最要好的杜夫人,都被她赶了出来。
若非逼不得已,宋礼不会像这样没有眼力,朝长姐的枪口上撞。
同前两次不一样,这回他并非受娘亲所托,来瞧宋喜。
过去他替人办事,来找长姊时每每事不关己,理直气壮,但今次他有点儿心虚。
他今年也才十二,不过是总角少年,闯了祸必然会觉得慌张。
哪怕在平日里,他私底下有不少的小聪明,可如今这场祸事,他没办法独自收拾。
来求宋喜相助,是他唯一的出路。
宋礼咬了咬牙,叩响房门。
“长姐,是我。”
他轻唤宋喜,房中却无人应答。
“弟弟不是来做爹娘的说客,是求姐姐疼怜,救弟弟我一命。”
他说得这样严重,宋喜再不肯出来见人,也是要见见他的。
毕竟两次三番,宋礼都曾在她无助时来看望。
她开了门,放宋礼入房内。
“有人要你性命?”
宋礼扑倒在她裙边,连连点头。
“你先起来。”
宋喜见这孩子面带惧色,所言非虚,遂将房门关好,带他去桌旁相谈。
“姐姐你也知道,咱们家将铺子卖给了长公主,如今她是东家,就连咱们全部的脂粉方子也都归她所有。”
宋礼不喝宋喜倒给他的热茶,只急着将事态道明。
“栀花胭脂现如今皆走明账,唯在铺子里面出售,可毕竟供不应求,登记待买的客人名单极长。”
这些皆是实情,宋喜虽不参与店中生意,也知道宋礼在帮温昭制作货品,而等着买胭脂的人已排到了今年岁尾。
“偏偏近日有一位京城来的客人,找上了我。他出一百倍的价钱,买二十盒栀花胭脂。他说明年妹妹便是双十年岁,因她爱极了宋家的这种胭脂,便想在过年时送给她。”
方子是长公主的,做出来的胭脂也是。宋礼没有资格,在背地里将东西卖给旁人。
但他偏偏做了。
“须知栀花胭脂如今价等黄金。那可是二十盒,一百倍的价格!弟弟我实在心动,又念在那人对妹妹极是疼宠,便也就替他行了个方便,私底下做了那批胭脂给他。”
宋礼声音弱下,悔不当初。
“哪知道胭脂交给了他,他竟说要去长公主面前告发我。”
话落,宋礼跪在了宋喜面前。
“姐姐救我。这事情万不可被长公主知晓的。若是她知道了,我会没命不说,又可能祸及咱们爹娘。”
宋礼这事情做得,的确太不应该。
不管他是贪图那笔横财,还是卖那位客人人情,私下贩售栀花胭脂的事,终归是坏了商场上的规矩。
温昭若知他中饱私囊,定不会让宋家再参与铺子里的生意。
至于追责于宋礼,她就是再严苛也不为过的。
宋喜念幼弟年纪尚浅,有心帮他。
可如今她身处将回内廷的困境之中,连自保都困难,有心无力,又如何出手相帮?
“长公主同我,并没有你们以为的那种交情。若是求杜夫人替你说情……”
宋喜面有难色。
宋礼不蠢。
听闻宋喜未唤出奇楠闺名,而是以“杜夫人”相称,他便知道昨日里二人那次争吵,的确已闹得恩断义绝。
但好在他并未将希望寄托在奇楠身上。
“长姐,若你真的有心救我,实则还有它法。”
打从一开始,宋礼抱的就不是求温昭高抬贵手的念头。
他犯下这般要命的错,怎能令温昭知晓?
那位京城来的客人,分明赏给他一条更容易的出路。
“我那位买主说,这笔生意,若想要他对长公主相瞒,并非不可。只要……”
宋礼于心中盘算,宋喜有几分可能,答应下来。
若说要她去讨奇楠的人情,令长公主既往不咎,实在困难了些。相比之下,他那位买主的要求,倒是容易太多。
“他说,要同姐姐你见上一面。”
宋喜以为她听错了。
那人以二十盒栀花胭脂威胁宋礼,为的只是要与她见面?
显然,宋礼的那位买主,原应是醉翁之意不在酒的。
他费周折给宋礼设了圈套,拿捏住他的把柄,实则却是想引她出来。
宋喜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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