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夜宵之76
分明有更适宜的办法,劝宋喜离开皇宫,苏淮却用了损她而利己的恶劣招数。
好在宋喜爱他,视彼此已为夫妻,不与他计较这闺中情|事。
小姑娘有更关注的地方。
她在等苏淮给她一个解释。
什么是真的,什么又是假?宋喜过去对他的全部认知,都有轰然塌落的趋势。
第一个跃入她脑海的往事,便是湘杏姐对她的教诲。
苏淮不准她替他擦身,原来并不是因为什么身有“残疾”。
分明是有着这硬热的孽障,苏淮才不教她瞧他下身!
她对他的怜惜心疼,对自己的恼恨责备,难道全都是喂了狗?!
湘杏姐埋怨她不够体贴细致,不够体谅苏淮。这些骂,她也都白挨了不是?
亏她还以为自己那会儿是揭了他的伤疤。
哪儿有伤疤?
他那里分明完好无缺地长着呢!
小姑娘忿忿不平,狠瞪苏淮腹下。
温热的掌心,覆上她的双眼。
“怎么?”
苏淮的嗓,带着慵懒的哑,响起在她耳畔。
“没要够么?”
宋喜目不能视,却听出来,这坏胚是在忍笑!
他还有心笑她!
“难怪我因为擦身的事朝你道歉,你却那么别扭!”
她扯下苏淮的手,却懒得再瞧他那里,只拿来被子牢牢掩住。
那会儿,这厮哪里曾怪过她的“冒犯”?
他准是一边享用着她的歉意,一边想着将身下之物对她相瞒!
“说说吧,这是怎么回事?”
小姑娘板着脸,指住被子,也指住被底那件不该存在的物什。
如她适才的切身体会,苏淮是个完完整整的男人。
深宫内苑里除了皇上,还能有多少真正的男人呢?
李宰辅位极人臣,也不过是能出入胞妹的毓庆宫。
顾落轻他们,身为暗卫,更是没机会现于人前。
苏淮却不同了。
他顶着太监的身份,可是曾经在后宫里畅行无阻的!
若泰和宫那位爷知晓了他不曾净身,他哪还有活命的可能?
而自己呢……
和一个假太监结对不说,又竟还暗通款曲……
宋喜只觉得,苏淮害人不浅,她要命不久矣!
小姑娘顾着惜命,倒不觉身上寒凉。
苏淮算是看出来,这傻姑娘半点没将他视作外人。
他不无尴尬地轻咳一声,握上宋喜指着他下身的手。
将她的手按下,他又另扯过一条薄被,把眼前这粉黛骷髅,一整个牢牢地裹进被中。
她若是再这样光着身子妄动,他便保不住又要生妄念了。
宋喜只剩下白嫩嫩的面庞,露在被外。
小姑娘年纪轻,又故作老成,刻意地板着脸,死死盯他。
这模样实在可爱,苏淮忍不住笑出声来。
宋喜见他没个正经,伸出来白花花的手臂,又要砸他胸口。
苏淮赶忙将这如酥玉臂,重新塞回到被子里去。
他按住了宋喜身上将滑落的薄被,方带着歉意,朝她解释。
“我一再劝你离宫,就是怕你为我所累。我不曾被阉割,这身子早晚是祸。”
对于回不回黎州,其实只要苏淮肯说出这短短的几句话,宋喜便能够立刻下定决心。
可奈何这话虽短,却太沉重。
像这样致命的隐密,苏淮实则还有,却不忍教她再承受。
有这一个,便早已经够了。
宋喜知道了他并非残躯,就懂了回黎州的必要。
至于其它,不提也罢。她知道的越少,便越安全。
“如今你我已行周公之礼,有了夫妻之实,待你回去黎州,切记等我。”
一如两个人原初的约定,十年后,苏淮离了宫便会去寻她。
到那时,他一定明媒正娶,风光迎她过门。
小姑娘倒是乖巧地点了点头,未在此事上同他拌嘴。
“你千万别被人发现了……”
指了指苏淮身上的被子,宋喜不无担忧。
好在苏淮他若是一个人在这里,秘密被发现的可能便少一些。
自己知晓了他的秘密,若是能顺利去黎州,他就会更安全。
宋喜心里琢磨着山栀与温昭,还有一整个黎州宋家的事情,心道若是想要离宫,她便还有得奔忙。
苏淮见小姑娘愁眉不展,伸过手去,欲将她揽入怀中哄劝。
宋喜却闪避在旁。
他在她面前,承认了他是真男人、假太监。这会儿她早消了怒气,脑子清醒过来,便少不得对他存些芥蒂。
宋喜犹犹豫豫,掀眼朝苏淮望去。
他怎么瞧,怎么不像是什么清浅池水里的荷花。
刚刚他逮了她,正面背面都欺负个够的恶状,她尚还记忆犹新。
这才过了多久,她对他,如何能够习惯?
苏淮瞧出了小姑娘眼里面的生分。
他与她亲近到再不能近,随之她反倒对他疏远?
是什么令二人生出嫌隙?
第一个跃入他脑海的答案,便是宋喜道歉时的场景。
那时候,他懦夫一样躲她,在床帐后,听着她满怀歉意的宽慰。
她说,他是净过身的宦官,她才更爱他的。
在小姑娘看来,他似清莲,而清莲本就不该有那腌臜秽物。
他听过她的宽慰,便只劝自己来日方长,他会有更好的机会同她细细解释。
眼下机会来了,却是被黎州宋家牵扯出的,迫不得已的机会。
这实在不是什么对她坦白的好时机。
也难怪她对他疏远。
彼时他自欺欺人,觉得净身与否,他皆是他,小姑娘喜欢他这一点,绝不会变。
可眼下看来,她好像不够喜欢未净过身的他。
那时他不敢去多想的隐患,终成了今日里,对他的致命打击。
她毕竟曾明确对他说过呢,若非他净了身,她反倒不会似这般爱他。
苏淮后悔在自己的许多秘密里,择这个讲给了她。
都怪他的私心,想早早将她占有。
可这反倒,削减了她对他的情。
二人的连结,并未因此而更牢固,反而松动许多。
在宋喜的事情上,他真是每每如此,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呢……
将她推去温恒面前的事是如此,将这秽物现于她眼前的事也是如此……
苏淮自嘲地笑,起身,披衣下床。
宋喜分明看出来,苏淮是在找什么。
她因为裹着被,稍显艰难地挪到床边,出言问他。
“你怎么了?”
苏淮不答,却只是愈显急切。
他挥开书案上高叠的册子时,宋喜才瞧见,原来镇纸一直摆在那书册后面。
苏淮倒是也耐心极好,适才竟任她像那样无理取闹。
宋喜脸红,草草穿衣下地,打算帮苏淮一同寻找。
见苏淮仍敞着衣袍,她伸出手,欲替他将袍带系好。
他却摇了摇头,转过身去,继续在书案旁找着什么。
苏淮边找,边问向宋喜。
“是不是我不曾净过身,你才躲我?”
他并没有抬眼看她,仍忙着寻找何物。
“你是不是觉得我脏?”
宋喜隐约听出,苏淮的声音竟打了颤。
“你不如从前爱我了,因为我不是你喜欢的那个样子,你爱的是没有这东西的我。”
苏淮自说自话,终于站定,一手扶在了敞开的下摆之中。
宋喜眼尖地看到,他另一只手上,握着明晃晃的短刀。
“苏淮!”
她来不及夺他的刀刃。
苏淮并不听她的喝止。
宋喜扑身上去,将他按倒在书案后,扬手便狠扇了他一记耳光。
苏淮定定地望向宋喜。
“你疯了么?”
她堪堪压制住他握刀的手。
为什么他会觉得,只有割掉那物,才能换她的爱?
诚然,她说过类似的话,可那只是为了宽解已身为阉人的他。
反之却行不通的。
但他竟甘愿自宫,只为了她能爱他。
苏淮对她的爱,难道不太卑微了么?
这样的爱,宋喜从不曾有所体会。
早先,她以为是她自卑,却又强撑着去爱苏淮。
可原来她的爱与一切的努力,相较于苏淮所做,实在是差得太远。
苏淮才是战战兢兢,害怕失去所爱的那个人。
在爱面前,他竟然这样谨小慎微,这样卑微。
苏淮仍在颤抖。
宋喜坐在他的身上,感受着他的恐惧。
这男人太害怕失去她。
她只是稍稍地闪避了那一瞬,他却全然感受到她的疏离。
面对他这份卑微的爱,她该如何怪罪他小题大做呢?
分明他的感受,她十成十懂得。
宋喜第一次意识到,苏淮竟然在他们的爱里,异常自卑。
他比她,有更深的爱,也更害怕被厌弃。
可他的自卑情绪,实在莫名。
宋喜不明白,她眼里的无瑕美玉,究竟有哪里不对?
他是皇上跟前的心腹红人,哪怕与敏贵妃有过难听的谣言,却也不过是改任浣衣局的掌印。
比起宫廷里许多宦官,苏淮已然做得很好。
而两个人相处时,他又待她不差。
连芳嬷嬷都说过,他“是实实在在的善心人”,更何况宋喜是他所爱,他更是善待于她。
她挑不出他的错来。
故此,苏淮的自卑,更显得莫名其妙。
宋喜思及了芳嬷嬷,便不可避免地,又想起她那句“情愿相帮”。
她不是没朝她问过此事。
可芳嬷嬷却只是敷衍未答。
时至今日,宋喜不知,芳嬷嬷情愿帮苏淮什么。
宋喜本已经肯定,苏淮身上有什么事,是她不知,而芳嬷嬷却早已经知道的。
难道真的是苏淮未受阉割之事?
又或者,苏淮仍还有更大的秘密,尚未对她坦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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