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夜宵之41
温昭以退为进,作了副苦口婆心之态。
“那子规再怎么轻饶,也是不能教她回内膳房的。不止她不能再待在那儿,便是百灵,本宫瞧着也最好离开。”
温昭在百灵身上投注了诸多心血。
有如今这样的时机,能将她好生利用,温昭自然不会放过。
“其余女官,皆是些什么来路不明的东西?百灵再待在内膳房,只怕要被那些人带坏。”
“皇姐所言甚是。”
温恒附和过她,本是打算借机将百灵调出内廷,怎料温昭竟提议道:“不过皇弟也别担心,本宫总不会教你忍痛割爱。百灵去了后宫,本宫把良姜赔给你就是了。”
温昭言外之意,便是子规死罪可免,但百灵要入温恒的后宫。
不仅如此,百灵空缺出来的司饎司女史之位,还要由良姜顶上。
良姜是温昭从小带大的侍婢,无论规矩礼数,还是心计手段,整个公主府皆无人能出其右。
若放了这样一个人在身旁,温恒怎可能过得安生?
“皇姐切莫得寸进尺,欺人太甚。”
他再忍不住,极冰冷地笑了。
温昭倒也并无将良姜赠予之意。
良姜是她的心头肉,她怎可能真的赠与温恒。
实则,她只是欲将百灵推入后宫。
而温恒听闻“良姜”二字,倒诚如她所料,轻易便答应了对百灵的安排,只是在良姜的事情上一再抗拒。
“藤枝呈递的东西,虽不能拿到司礼监,却也并非是凭空捏造之物。良姜若是非要来朕的养心殿,皇姐便不要怪朕不留情面,借藤枝之由彻查公主府了。”
讨价还价,无非是你来我往。
温昭已达成目的,却也面上不显,仍假作思索沉吟。
“齐光那边,朕倒是忘了吩咐下去。”
温恒见她此状,便再度出言相逼。
“兰桂自缢之事不无蹊跷,依朕看,仍须深查。”
若真的深查,那还了得?
总归是要朝良姜身上查的。
温昭岂会容这样的事情发生?
“齐光公公还兼着皇上的秉笔一职。既是要轻饶子规,黄芪一案便就了结算了。”
轻轻摇头,温昭对温恒相劝。
“他公事繁忙,总不好因为兰桂那已死之人,再多耗费精力在这案子上的。”
“既如此,皇姐倒是与朕说说,册立那百灵之事好了。”
百灵原是荆楚富户家的女儿。后来家道中落,她便被亲眷送来了京城,用作了通路子的敲门砖。
当时家人带着她,在冠盖如云的京城之地兜转,拜访过的达官贵人虽多,却始终寻不到有用的门路。
长公主之于她,是有再造之恩的。
众人皆将她看作待人挑拣的便宜物件之时,唯有长公主瞧着她是个可塑之才。
长公主留下了她,却从未将她当作花钱买来的东西。
百灵相信温昭许下的承诺。
哪怕再难,温昭也会给她一个成为人上人的机会。
无论为妃为嫔,或是为婕妤、美人,她终会进后宫做主子,而六局绝非她最终的归宿。
黄芪案,已连着审了数天。
齐光晚上在养心殿当值,白日里又伺候泰和宫的朝会。尽管有平涯与他替班,可他仍不得空闲,还需要频繁来往宫城内外,提审关押在司礼监的子规。
故而在面对子规时,齐光很难有足够的耐心。
司礼监的提督公公,背倚上黄梨木的太师椅,轻摆了摆搭住椅背的右手。
他似乎极困倦,缓缓打了一个哈欠。
耳边钻入的凄厉叫声,并不能干扰到他分毫。
小太监得他示意,正去拔子规的指甲。
片片连根,施刑处,血肉模糊。
“冤!冤啊!”
子规仍不改口,因又一片指甲被剥落,遂扬声高喊。
齐光只是抬手,捏了捏眉心处,掀眼望向行刑的太监。
仅是一个瞥过去的眼神,小太监便得了令,攥住子规的食指,狠狠塞在了铁钳中。
“啊——!”
她还余六片指甲。
齐光坐在她对面,却怎么也不肯信她有冤情。
他每一次都只会语气平平地说,进了他这刑房的,每个人都喊冤。
可自己分明与那些人不一样。
她是被百里诬告的。
距离初夏已远,她不记得那南杏仁是哪一名女史带入御书房的。
可反正谋害圣上的不是她。
她冤。
齐光仍坐在对面,对她口中的“冤”字,置若罔闻。
都说入了司礼监刑房的人,没有谁能留下全尸。
许多人在真正招供之前,便已经被齐光折磨而死。
前些日死在尚功局的宝薰,听说就是因椒芷尚功要将她交与齐光,故才畏罪自裁。
严刑拷打之下,难有人不说真话,却也难有人能苟活下去。
昔日子规在内膳房,偶尔见过出入养心殿的齐光。
那会儿她只是想,他瞧着像易钗而弁的女子,唯不像杀人如麻的罗刹。
原来,他敛着的这一身阴冷煞气,唯在刑房之内能为人所窥见。
小太监提起了子规的拇指。
子规明白,她就算再说多少遍“冤”,对面人也依旧会无动于衷的。
他审过的人多了。
行刑拷打,之于他,不过是家常便饭。
手上沾满了人血的狗东西,哪还有什么良心?
“你这不阴不阳的阉人——!”
指甲落地。
随着她尖锐的尾音,齐光倏然站起。
他起身颇疾,黄梨木的椅子翻倒在地,自有伺候着他的小太监,连忙上前将太师椅扶起。
刑房中,子规因钻心之痛,发出重而急的喘息。
除此之外,众人皆屏着气。
这不要命的女囚,骂了句最不该骂的。
督主他生平最恨的,便是被人说他女气。
不同于平涯总管,生得一副男儿的英朗容貌,齐光督主哪怕在净身前,已然是这般阴媚姿容。
背地里曾有人传,他自卖入宫之前,是京城哪家楚馆里的妓倌。
而入宫后,齐光是借着以色侍主,才爬上了这提督之位。泰和宫那位与他,有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
倒是传这些流言蜚语的,早已经无人仍在宫中。
不知是死了,还是已然离宫,那些人在某一日,就忽然下落不明。
内府衙门的太监们皆知,敢对督主的过去妄加揣测之人,都是嫌命太长。
而今天,这不知死活的女史,好巧不巧,偏揭了督主的伤疤。
他虽说五官柔美,做的事可都是狠厉恶行。
满室的太监,人人自危,只怕横遭这女史牵累,被督主的怒意波及。
齐光的不悦,从不在明面上显现出来。
他虽然掀了椅子,却未对子规高声回斥什么。
与他不相熟的,总以为他脾气甚好。毕竟在刑房之外,他从不伤人分毫。
若是与平涯掌印相比,他实在是好说话极了。
齐光掸了掸袖子,闲闲踱步,立于子规面前。
子规被墙上的铁链捆着,挣动不得,却仍拿眼狠狠盯向齐光。
“你这阉佞,有种便杀了我!怕不是长了张女人的脸,便满腹的妇人之仁?”
有胆小的太监,听到子规的话,已腿软得跪在了地上。
齐光却仍旧是神色平淡的样子。
“在我这刑房里,没了命的,皆因我手下留情,对他们太仁慈。”
他轻抚过子规仍完好的那一只手。
每一根手指,每个指尖,皆被他细细摸过。
“若是我不想让受刑的人死,那人便死不得。你需知道,生不如死的滋味,有千万种能慢慢品尝。”
齐光绕到子规的另一侧。
他仍似方才那样,去碰子规的手。
只不过,子规的这只手,每一处指尖之上,皆没有指甲。
每一根手指,每个指尖,齐光仍细细摸过。
十指连心。
他摸在子规的伤口处,轻轻磋磨,便已然令她唯求速死。
“啊!”
短短的尖叫声后,子规只觉得一切已不真实。
她混沌里,竟似听到了鹦哥的声音。
疼痛令她几欲昏厥,又于钻心刺骨间,频现幻觉。
意识全然模糊……
子规连张口呼痛,都已做不到。
倒是站在她旁边的齐光,也听到了极远处,鹦哥的俏声相唤。
他停手,示意拿着铁钳的小太监过来。
小太监机灵,递了素白的帕子给他。
齐光将手上的每一处血污,都仔细擦拭干净,方将帕子揉作一团,丢在了小太监的身前。
“齐光——你在吗?齐光?”
按理说,刑房重地,是不可以私闯的。
但鹦哥可是齐光督主的对食。
因放心不下子规,宋喜思来想去,便央求了她,同来这宫城之外的司礼监中。
她只是带着宋喜来探望罢了,并非要闯什么刑房。
故而她踏入这地界时,并无哪个宦官有理由拦她。
牢门外,鹦哥转身。
整座诏狱有一半建在地下,光线昏暗。她甚少来过刑房,故好生辨别了一会儿,才确认这一间便是了。
鹦哥推门一霎,小太监正蹲身,欲捡起地上的帕子。
齐光蓦地抬脚,踢在了他心窝上。
小太监疼得捂紧前胸,却因为被一口气堵着,说不出任何话来。
头顶,督主痛心疾首,沉声问他。
“让你吓吓她便罢了,你怎竟如此狠心,拔掉她的指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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