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夜宵之35
清晨,天蒙蒙亮,尚功局与尚服局的女史们,便皆已出了皇城。
她们被借调去浣衣局做差事,故起得甚早。可尚宫局的典制宝薰,却也早早便醒了过来。
宝薰今日有要事去寻奇楠。
“昨儿临睡前,你放了这东西在我门口,是什么意思?”
宝薰待其余女史皆离开,猛推开寝房的门,将纸包摔在地上。
落地,包得本不严实的纸散开。
白色的粉末扬起,复又落下。
她自己所做的亏心事,自己最是清楚——这东西毒得厉害。
宝薰抬袖掩面,挡下被抛出的砒|霜。
“怕什么呢?不过是些白矾。”
奇楠坐在床边,背对宝薰,轻声嗤笑。
“白矾?”
宝薰一整夜没睡安稳,以为砒|霜的事已败露,奇楠打算要威胁她。
可今早她亲自寻来,这贱人却说,纸包中的粉末只是白矾。
“你这样戏耍于我,怕是活得腻了!”
心头火起,宝薰冲去床前,将奇楠扳过身来。
“啊——!”
奇楠挣开她,惨叫一声,跌伏在床榻上。
这反应太过剧烈。
宝薰被奇楠吓住,怔愣片刻。
方才她只是将手放在了她的肩上。
自己尚不曾施什么力,奇楠怎一副受重伤的样子?
宝薰不解地盯着奇楠。
然后,她看见奇楠身下的被子,渐渐晕出猩红。
“典制你就算是妒忌我,也不至于这样相待!”
奇楠的声音埋在被里,带着忿忿哭腔,凄惨悲凉。
“我被你毁了脸,还怎么侍奉皇上?”
宝薰完全不懂,奇楠在说什么。
可她的茫然,并没有持续太久。
奇楠坐起身,额头上一道血痕,横过眉尾。
而在染着血的被上,宝薰看见了自己的铜剪。
“这……”
自己的剪子,怎么会在她这里?
宝薰抖着手,指住床榻上的铜剪,却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这是典制您拿过来,划伤我脸的剪子。”
奇楠不顾血流过眼角,定定地望着宝薰,悄然替她说完。
“不是的!”
宝薰倒退几步,连连摇头,高声否定奇楠。
奇楠却也站起身来,重新抬了嗓子,朝着屋外哭喊。
“典制你莫不如杀了我,也好过将我这般磋磨!”
两人相继的争吵哭喊,引了女官们纷纷前来。
“怎么了?”
“好像是打起来了。”
“快去寻尚功过来!”
屋外的说话声由远及近,奇楠再拿起床上的铜剪,便要朝自己的脸上划。
宝薰慌了神,冲过来欲夺回自己的剪子。
众女官推门入内,恰瞧见二者在相互争抢。
依照众人所见,满脸是血的奇楠,自然是正在推挡着宝薰的。
而宝薰则握着自己的铜剪,还欲再划破奇楠的脸。
“姑姑们,快救我!”
奇楠摔倒在地,朝门口的女官们哭求。
这一切都发生得太快。
宝薰只是想要拿回自己的剪子,不教那贱人继续栽赃自己。
可她刚抓到那把剪子,奇楠却撤了力气,反而向门口求救。
直到这时,宝薰才意识到,她手持凶器的模样,被入内的女官们瞧个正着。
原本背对着房门的她,连忙转过身去,想开口替自己辩解。
人们却盯着她手里带血的铜剪,退却、逃窜。
“呀!快跑!”
“宝薰要杀人啦!”
人群蜂拥逃出寝房,正撞上赶来的尚功椒芷。
“都给我闭嘴!”
椒芷扶了扶额头,挥退仍残留的睡意,吼住哭喊乱叫的女官。
“尚功、尚功您要为我做主啊!”
宝薰拨开众人,跪倒在椒芷面前。
人群退开,椒芷不止看见了宝薰和她带血的铜剪,还看见远处捂着伤口的奇楠。
这宝薰哭得可怜,那姑娘何尝不是呢?
今日她算是见识到了,贼喊捉贼竟然也没个限度!
上一次宝薰用砒|霜害人,湘杏说事情不好张扬,自己便饶过了她。
没想到她竟然变本加厉,在自己这尚功局,公然行凶?!
“啪!”
椒芷蹲下身去,狠狠甩宝薰一个巴掌,止住了她的凄哀哭求。
“前因后果我自有判断,犯得着你来多嘴?”
身为尚功,椒芷虽惜宝薰一双巧手,却也因此,更是怒其不争。
她起身,绕过宝薰,朝着身后的女官吩咐。
“那剪子,你拿过来。”
女官领命,取走宝薰手里面的剪子,便快步跟随上椒芷,进了寝房。
椒芷接过剪子,又吩咐了人去请太医。
这空当里,奇楠从地上爬起身来,膝行至椒芷座前。
“奴婢多谢尚功您顾怜。可奴婢的这张脸……”
奇楠哽咽,身子抖如秋叶,话里无尽哀凉。
“就算治好,也是要留伤痕的。莫说入后宫为妃了,便是再做女官,奴婢都没了资格……”
宝薰亦回到房内。
她听闻奇楠的话,急着开口辩解,却刚一跪在地上,便被椒芷甩出的茶杯砸中。
杯子里没有水,在撞到宝薰的肩膀后,落下,摔碎成几块残瓷。
“事到如今你还想再说什么?你毁了她的前途,总算是满意了?!”
椒芷知道宝薰曾毒害奇楠。
她太过于相信已知的事物,和眼前的实像。
对于椒芷而言,这便已然是全部的真相。
宝薰再说什么,都是心如蛇蝎的毒妇,在妄图借谎言脱罪。
人赃并获,她还像这样不知廉耻!
椒芷对宝薰失望极了。
“我本还想给你留些脸面,如今看来,倒是不必了。”
她再招了一名女官进前,吩咐下去。
“请司礼监提督,这贱婢交由他去处置!”
“尚功!”
宝薰骤然直起身子,惊恐地望向椒芷。
齐光提督掌刑名之事,问询逼供的手段无人能出其右。
椒芷若留她在尚功局,便是于内部处置她。依照椒芷的性子,她或许尚有生路。
可若是提督来此,她便要被关到司礼监去。按照那儿的规矩,收押之前,她必先受一番重刑拷打。
奇楠以那把铜剪栽赃,要的就是她百口莫辩。她若是落入了齐光手里,不仅会含冤而死,还会受尽折磨,死状凄惨。
座上的椒芷,并不理会惊恐万分的宝薰。
她只是挥了挥手,执意要那名女官退下。
女官转过身子,将要离开寝房,去请齐光。
可也就是这一霎间,在她经过了宝薰身旁的时候,宝薰抓起地上的碎瓷片,另一手扯住了她的裙角。
“不劳烦你了。”
瓷片锐利的尖角,割破咽喉。
细嫩肌肤的裂缝中,有鲜血乍然蹿出,如雨,飘扬在半空中,溅落四周。
那女官吓得跌坐在旁,手脚并用,与宝薰拉开距离。
她的裙摆却因被宝薰死死扯着,撒上大片的猩红,被血浸透。
跪在宝薰身侧的奇楠,始终未动。
血雨落在她头顶、肩上。
不同于先时,她被宝薰“割伤”后的歇斯底里,也不同于在椒芷面前,她“万念俱灰”的凄凉。
奇楠只是侧首,平静地去看宝薰。
宝薰仰倒在地,喉咙敞开着,艰难地发出气音。
她望过来的眼神,那样怨毒。
奇楠心想,她一定是在诅咒她吧?
可若真有报应一说,为什么她提铃时,却不曾见过鬼?
哪有那么多冤魂恶鬼呢?
这世上装满了恶人,如何还挤得下鬼?
倒是提铃那夜,她心中所想之事,或许有被某路神明闻得。
所以哪怕如今还未得势,她仍讨尽了旧债不是?
如有神助,她抓住了这转瞬的机会,竟得以反杀宝薰。
奇楠看着那汩汩涌出的血。
宝薰这个样子,必是救不活了。
叶正云手扶着门框,弯腰急喘,半晌缓不过气。
他听闻是那合香赛的女史出事,便连忙自太医院赶了过来。
这女史若非是宋喜的人,他绝不会亲自来此。
而眼下,他瞧着房门内的景象,后悔自己对宋喜过分殷勤。
叶正云是治病救人的大夫。
他看着宝薰的颈子,却只能得出与奇楠相同的结论。
还用他来治么?
回天乏术。
这一次,是真的回天乏术了!
不同于那一晚的宋喜……宝薰这个样子,谁也救不活她。
“竟是连叶院判也惊动了。”
看到叶正云出现,椒芷回神。
方才宝薰的一番举动,着实教她惊惶。
可好在叶正云来了。
尚功局死了人,他是瞧见了的。
事后齐光提督过来查办,总归有叶正云来佐证,宝薰乃畏罪自绝。
“这婢子伤了人,自知逃不过去,便以碎瓷割喉。叶大人快来看看,她究竟可还有救?”
椒芷的明知故问,煞有介事,而叶正云毕竟也是混官场的。
台面上的事情,他同样做得周到。
各方皆按章办事,无人玩忽职守,这女官的死便可以大事化小。
他今日行差踏错,踩进了这滩浑水当中,总不能再被一个死人连累,挡了他往后的仕途。
叶正云抬步上前,将替宝薰诊治。
而宝薰,如他所料,已然没了呼吸。
奇楠的轻声啜泣,引得叶正云侧目。
她与宝薰的暗中较劲,叶正云因替宋喜查砒|霜案,遂已知晓分明。
这会儿,这女史的戏,倒是做得十足。
叶正云瞧着她额上的伤,捻一把山羊胡子,久久沉吟。
她自己划的口子,哪会和为人所伤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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