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夜宵之34
“不是‘此人’,而是百灵。”
藤枝纠正宋喜。
“姐姐确定?”
宋喜自从被调离南三所,来了此处,便对内膳房的四女史有所提防。
这其中必有一人,曾在佐茶的吃食上做过手脚,但宋喜始终没能分辨出来,此人究竟是谁。
如今,藤枝却这样轻易道出,与兰桂里应外合的是百灵。
宋喜尚存疑虑,便见藤枝笑得颇有深意。
“我来这内膳房,为的便是查黄芪之事。是谁安排了南北杏,我怎可能戏言?”
藤枝亮出她来此的目的,宋喜却仍觉不够。
“是尚食遣姐姐来的?”
宋喜想知道的,并非藤枝的意图,而是她倚仗的势力。
藤枝摇头。
“甘松尚食是皇上的人。若真知晓兰桂加害皇上,尚食早就在明面上处置她了。”
“所以,姐姐你既不为皇上办事,也不属于长公主那一方?”
宋喜不懂,除此之外又还有什么理由,能解释藤枝暗中所行之事。
“深宫偌大,皇上做不到一手遮天,长公主也并非仅与这皇权相抗。”
藤枝凑近宋喜,说得隐晦。
“就比如敏贵妃,背靠李家,便总归是要为同族谋私的。李凌霄可不是那愚忠之人,他护着李盈敏,却也在利用她。”
宋喜原以为,李家的势力,便等同于皇上的势力。可听藤枝此言,似乎敏贵妃一方并没有那么简单。
“除了前面说的,皇宫里可是还有许多双眼睛,在暗处静观其变的。这些人蛰伏未动,皆是在等待时机。若他们有朝一日,必须要做出选择,那便一定会择高木、选明主了。”
宋喜想起在尚服局,湘杏问平涯的那句“不臣”。
当时她只觉得,是姐姐对姐夫的一句娇嗔。今再思来,遍体生寒。
“藤枝姐背后的,又是谁呢?”
“是谁并不重要。”
藤枝终不肯对她亮明身份。
“今日这一番话,你听过后,只需明白我是友非敌。”
宋喜点头,藤枝再言。
“兰桂的事,长公主必有安排,你莫去蹚那浑水。反而是奇楠这边,你要保她。”
“奇楠?”
宋喜经藤枝提点,知道了长公主自会处理兰桂,以护百灵周全。可藤枝却又提起奇楠,宋喜猜不出她是何意。
“长公主一击不中,还折损了兰桂这枚棋子。合香赛事败之后,她绝不可能善罢甘休。”
藤枝向宋喜解释。
“如今奇楠得胜,坏了长公主的大计,无异于是站在风口浪尖。既然你亲手推她上去,可想过要怎么将她保住?”
“我……”
宋喜自己,是全不曾考虑到这里的。
她原本最迫切的念头,是拉来旁人替她取胜。而长公主会如何对待那人,她并没有深想。
至于布下此局的平涯,她亦不知,他是否足够仁慈,已将奇楠的安危考虑在内。
“你自幼长在这里,必知晓皇宫中人情淡薄。可无论你际遇如何,他万望你善心不泯。”
藤枝抬手,轻抚上宋喜的头。
她幽幽的叹息里,宋喜听辨不出谁才是“他”。
“奴婢的生辰,是六月廿二。”
奇楠话落,长公主虽笑,眸中却凉。
她借着犒赏众女官的由头,将参与合香赛的宋喜等人,再聚回景思殿上。
对于宋喜来讲,这宫廷盛宴,却是宴无好宴。
温昭分明看见,当奇楠向自己答话时,宋喜慌了。
“廿二?那不就是后天?”
奇楠点头,宋喜埋首,温昭笑意愈深。
她朝着身后侍女招了招手,侍女侧耳,温昭却刻意扬声。
“到尚宫局,请木蜜过来。”
木蜜尚宫,曾处置过司簿司的几名女史,因她们打理簿册不力,毁了今年离宫者的案卷。
宋喜不知,温昭此时唤木蜜前来,是为何意。
可此间她人微言轻,总不好擅自开口,突兀相询的。
温昭只不过是虚晃一招罢了。
没想到诈出来的,不仅仅是宋喜,还有座上的李盈敏。
离她最近的李盈敏,一抬手,拉住正欲退下的良姜。
“你主子叫你离开,你便要走?”
李盈敏亦勾起唇,笑。
这笑,却比温昭更冷上几分。
“殿上的贵人,可不止她一个。还是说在你眼里,就只有长公主,配得起你的礼数?”
这话实在是有意刁难良姜。
良姜方才侍立在温昭身后,退下时自然不可能绕来座前,单独向李盈敏施礼告退。
李盈敏拦住良姜,只是因为她与宋喜一样,心虚于奇楠的年纪,怕良姜若寻来尚宫木蜜,温昭会瞧出端倪。
木蜜并不在此局之中,不可能偏袒奇楠。
“打狗都还要看主人。贵妃你当着本宫的面,教训良姜,是不将本宫放在眼里?”
“长公主哪里的话?”
李盈敏狠狠甩手,良姜跪伏在地。
“倒是臣妾颇为担心,这只狗胆敢对臣妾不敬,是因为长公主看不上我们李家。”
这句话瞬间便刺痛温昭。
究竟谁不把谁放在眼里,哪是一两句便能说明白的?
李盈敏那兄长至今未娶,温昭自己也至今未嫁。
当年先帝在世,曾属意李凌霄为驸马。此事到最后不了了之,其中一波三折,是李凌霄曾经成全退让,也是温昭偏偏不肯妥协。
外界皆言,长公主眼高于顶,甚至瞧不起李家嫡长,当朝栋梁。但李盈敏知晓,那桩婚事究竟为何不成。
温昭则再清楚不过,真相早就像一颗种子,埋在了李盈敏的心里。
她贵为长公主,却无法强迫李凌霄看上她。
这事情李盈敏明明知道,却反以此做文章,冷嘲热讽,当着面挖苦她。
“李盈敏你休得放肆!”
温昭猛地站起,也扯起跪在地上的良姜。
“她得胜之事,连你也参与其中,本宫知道。”
瞧过奇楠一眼,温昭朝李盈敏威胁。
“她想离宫?说到底,还不是得由本宫点头!”
宋喜慌得如坐针毡。
听长公主的意思,她分明是知道了!
眼下若她指出,奇楠谎报了年岁,那奇楠便不可能全身而退。
宋喜不想害了奇楠,但仅凭她一己之力,要如何在此刻救场?
湘杏抬起手,轻按在她的膝上。
宋喜侧目,见湘杏对她摇了摇头。
姐姐她镇定极了。
这泰然自若的模样,直教宋喜瞧了,也稍稳下心神。
坐于上首的李盈敏,神色始终如常。
同温昭交手已久,她清楚她行事的风格。
奇楠服劳未满之事,温昭若果真知晓,此刻便不会像这样虚张声势,而是出手狠准,已治下奇楠的罪。
温昭眼下急着要走,只怕是要去会典书库,亲自查奇楠的簿册。
皇城之内,无论宦官或是宫女,名籍皆存于外朝的会典书库,由司簿司勘校管理。
上一次簿册遭雨水浸泡,而后的修缮重写,木蜜已派人在做。
她在这皇宫里,统领六局,游刃有余,从不曾出过大的差错,也不与任何势力有过多交集。
平涯、李家、长公主,皆拉拢过木蜜,却皆未能成功。
木蜜表面上公事公办,暗中却手腕了得,故能够周旋于各方之间,从不向谁人屈从。
这一次长公主去查簿册,木蜜既不替平涯卖命,便必会将奇楠的那卷名册交出。
“所以奇楠便要坐以待毙?”
宋喜不可置信地看向李盈敏。
宴饮既散,李盈敏只留下了湘杏、奇楠与宋喜三人。
听她说完会典书库之事,宋喜却不能像众人一样平静。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湘杏劝她。
“我与敏娘娘,皆别无他法。就算是皇上去了,也只能任长公主查阅簿册。”
李盈敏点了点头。
“好在此罪不重,顶多就只是欺瞒了长公主,却非欺君。”
“可如此一来,说好的离宫、赐婚,说好的脂粉铺子,全都没有了啊!”
宋喜握上奇楠的手,急得带上哭腔。
“长公主那么凶悍,定不会善待你,你该要怎么办呢?”
“既无人能买通木蜜,典膳便莫再强求,令敏娘娘与湘杏尚服为难。”
比起李盈敏与湘杏,奇楠甚至更加平静,只回握住宋喜的手,朝她温声安慰。
“这事情无论怎么发展,我皆认命。命里有时终须有,待今日过去,一切便都会明朗了。”
湘杏看得透奇楠。
奇楠说“认命”,她是全然不信的。
可依照对奇楠的了解,湘杏推测,这姑娘是心中有了打算,将欲剑走偏锋。
这样的预感,她越笃定,越不想讲给宋喜知道。
奇楠做过的每一件事,以及她尚不及做的事情,于宋喜而言,都只会是对认知最强烈的冲击。
湘杏不知,自己还能再护着这妹妹多久。
宋喜就快要及笄了呢。
十五岁,是长大成人的年纪,也是更多悲欢,以更真实的样子来到生命里的时刻。
寂寂永夜,终究有一些人难眠。
湘杏担忧宋喜,而宋喜担忧奇楠。
情同姐妹的二人,因这忧思,俱不能寐。
长公主盯住桌上誊抄来的簿册,正盘算明日里,如何去尚功局抓人。
而尚功局,司计司的寝房,奇楠坐于帐中,手抚着薄薄衾被。
被底,是唯有宋喜与她才知晓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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