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夜宵之25
“这剪子,姑姑瞧着可好?”
奇楠自被底摸出一把铜剪,做工精致,小巧轻盈。
是司制司的剪子。
半个巴掌大的东西,虽可断丝裁布,却也能见血伤人。
宋喜接过这剪子,翻转到背面。
依照宫里面的规矩,侧刃最隐蔽处,应是有某一女官的名字。
果然,那里刻着“宝薰”。
“竟是她的剪子?”
似摸到什么烫手山芋,宋喜一慌,剪子脱手。
刃尖便就划过床架,于柱尾处擦出一道浅痕。
少顷,她平复了心绪,忙蹲身去拾那剪子。
瞧见被划出的那道木痕,宋喜不禁心想,这铜剪锋利得很,昨夜或许真的有人会死。
奇楠自她手中拿回剪子,藏妥,轻声问她。
“姑姑这回可放心了?”
“宝薰她不会觉察?”
奇楠她拿了宝薰的剪子,宋喜不懂,难道宝薰不知?
“等她知道便晚了。昨夜若姑姑不在,她敢伤我,我便伤她。”
抚着下有铜剪的那处衾被,奇楠缓缓道出她本来的打算。
“反正这凶器是她的东西,事发后追究起来,也合该是她带去西巷的呢。”
这栽赃之法,倒是也行得通。宋喜点头,却仍有一处不解。
“既然昨夜已过,你为何未将此物归还?”
“尚功局配给司制司的用具众多。宝薰的铜剪有十几把,放在她那也只是闲置罢了。倒不如我替她收着此物,以备不时之需。”
这铜剪还有哪般用处,宋喜不敢再问。
她怕自己会打乱奇楠的算盘,也怕奇楠。
女官们的明争暗斗,宋喜不想插手。这潭水太深太黑,一旦踏入,便只能永困潭底。
宋喜只一心欲助奇楠得胜,想帮她顺利离宫,也想保全自己。
“尚食局,典膳宋喜上前。”
宋喜站在一众女官当中,闻得温昭唤自己姓名,躬身出列。
李盈敏将盛着“绮罗旧恩”的玉匣打开,拈出一粒,拿绢帕裹了,递与宋喜。
“回去你可要好生琢磨。做不出一样的,便是给尚食局丢脸了。”
温昭冷声冷气,宋喜倒是嘴甜。
“一模一样?长公主对奴婢寄托如此厚望,奴婢惶恐。”
底下的女官们,不明就里。闻得宋喜此言,倒真有人错以为温昭看好她。
毕竟是内膳房的总管,姑姑她身份在那,多少是得贵人们青睐的。
再加上原本唯外六局可参赛。就连百灵也没摊着的事情,这宋喜倒混了进来,入赛的其余女官难免多想。
温昭可不愿越描越黑。
未再开口,她摆摆手,挥宋喜退下。
“尚食局,司药兰桂上前。”
兰桂虽官阶略高,但宋喜另有总管之职,故在名簿上面,她排于宋喜之后。
宋喜自离开南膳房,还是头一次再见兰桂。彼时的那筐黄芪,兰桂所给,宋喜记忆犹新。
“你毕竟精通药理,可对自己有信心?”
温昭例行公事地寒暄一句,兰桂收好了香丸,毕恭毕敬,施礼作答。
“奴婢虽通药理,可毕竟不曾制香,倒不好与典膳一样夸海口的。”
她可没夸过海口!
宋喜被兰桂这句,打得猝不及防。
方才说“一样”的,分明是长公主。
听兰桂拿自己树了靶子,宋喜急急摇头。
敏贵妃却不慌不忙,压下了女官们的议论。
“合香既然讲‘君臣佐使’,哪里与药理相异?”
兰桂正开口欲答,倒是温昭替她挡了李盈敏的刁难。
“退下吧,本宫倦了。”
她懒懒起身,由宫人们搀着,先行离去。
李盈敏再唱独角戏也无趣,便教众女官皆退下,自回了毓庆宫。
宋喜直等到殿上无人,仍想着刚刚温昭与兰桂的言行。
兰桂究竟是不是温昭的暗线?
温昭的那张香方,此刻在谁的手里?
方才外六局入赛的女官,每一个皆单独上前,领走了香丸。温昭却始终神色淡淡,宋喜瞧不出她对谁更加照拂。
除了最后,李盈敏揪着兰桂不放,被温昭推了回去。
可那人毕竟是李盈敏,所以无论被刁难的是谁,温昭都必会帮一把的。
温昭与李盈敏,从来不合。
至于兰桂的心思,宋喜其实也懂。
拿自己当靶子,她是想转移众人的视线罢了。
毕竟诚如两位贵人方才所言,兰桂精通药理,而香方又与药方近似。尚服局无人前来参赛,那么兰桂便是众女官里,最懂得制香的。
成为众矢之的以前,兰桂当然要拉个人来替她。
既然女官们皆认为宋喜能够取胜,她不选择宋喜,又选谁呢?
景思殿,有风荡入。
宋喜一抬头,发现是奇楠折返回来,正推开殿门入内。
这里在泰和宫西,五局以南之处。正殿东侧,种了一十八棵细叶白槐。槐木属阴,又因在西巷尽头,便有宫人传言,说提铃者哪怕活着走到此处,也多会命丧林中。
奇楠推门进来,槐香便也自门口涌入,漫遍整个殿宇。
阳光下,宋喜瞧见了细密的槐树花粉,似尘般起伏于夏风之中。
“人多眼杂,奴婢便绕了远路回来,害姑姑久等了。”
宋喜摇了摇头,却仍在望着虚空。
“姑姑在看什么?”
奇楠不解。
今日她本与宋喜约好,待拿到香丸,便共商制香之事。
可这会儿自己来寻她,却只见她忙着盯住什么,似无暇理会自己。
“你那夜提铃,既走过整条西巷,应该已见过了吧?”
宋喜收回目光,突兀问她。
“见过……什么?”
奇楠被她问得一头雾水。
“这槐香呀!”
宋喜粲然笑起,如寻获了什么珍宝一样。
她拉过奇楠,同站于阳光下,将花粉指给她看。
“白槐树正值花期,那林子里的槐花,开得香么?”
“姑姑快别说笑了。那可是‘西巷白槐’,人皆道‘有去无来’。”
二人中,奇楠这是头一次,反被宋喜吓到。
“奴婢虽不信鬼神,可夜里独行,总不至于还有那般闲情,在槐林里赏花。”
宋喜却只是再笑。
“这花既然能帮你得胜,离宫前,你少不得要去那儿叩拜还愿的。”
她这话,奇楠不懂。
“‘绮罗旧恩’为蔷薇古香,与槐花有甚干系?”
“正因为没关系,咱们才要物尽其用,借此拔得头筹。”
宋喜原本就不担心,有人会猜中“绮罗旧恩”的全部香材。此事难如登天,所以能重制出香丸之人,除了奇楠,便只有长公主所助的那名女官。
奇楠获胜的唯一障碍,便是那躲在暗处,至今仍身份不明的人。
宋喜无法肯定,在短短的几天之内,自己能将那人准确找出。既不好有的放矢,只对那女官一人出手,她便干脆拉所有人下水好了。
凭着到手的古方香丸,宋喜将原本的香方删删改改,三张合为一张。奇楠拿到这张香方,备齐香材,便着手先行试做。
揉拌、醒发之事,宋喜帮不上奇楠的忙,但好在她鼻子灵。奇楠该用哪一种料,用量多少,她都能为她指点。
这一次奇楠送过来的香丸,比起前面几次,已更似“绮罗旧恩”。
宋喜在香鼎下点了火,置香丸于其上,试嗅新香。
沉香有草木清气,受热,融进蔷薇花瓣之中,搅碎原本的馥郁浓甜。
檀木悠远,借火势盘旋而上,便悄无声息,将所有香材之气溢满全屋。
成了。
宋喜极满意地点头。
明天一早,她便去告诉奇楠,这香总算是与古法中一模一样了。
夜色已深,她觉得自己点下的头,稍沉。
也不知今夜桃柚还会不会来传膳,宋喜吹灭香鼎下的烛焰,打算开膳房的窗,将一室烟雾提前散去。
待会儿她起锅下厨,总不好教这香气混进菜品中的。
宋喜移开了香鼎,起身,却似乎因方才被鼎中热气呛到,轻咳一声,口中发苦。
头脑愈沉。
这感觉却与困顿相异。
她扶住额,只觉得胸口闷极,喘不过气。
自己是怎么了?
从前几次,她也是夜里等着传膳的时候,试熏此香。可彼时屋子里哪怕香气再浓,她也没觉得似这般不能呼吸。
嘴里的焦苦,久不散去。
宋喜转身去抓茶杯,伸出的手竟微抖,指尖发痛。
这痛,伴着被撕扯般的错觉,涌上双手。
她克制着疼痛与抽搐,跌跌撞撞,迈至最近的一扇窗前。
膝上一软,宋喜跌坐在地。
短暂地失了知觉,她又强挣扎着,从地上艰难爬起。
头晕目眩,宋喜只能靠摸索行事,抬手去推窗扇。
平日里木窗很轻,今时却如有千斤般重。
她推了一次,未能推开,转头去瞧门口。
这里,离门太远。
扭曲着剜进骨中的痛,已令她寸步难行。
宋喜颤抖着手,再度推窗。
窗子纹丝未动。
莫不是今夜便要死在这里?
她心中悲恐,泪涌了上来。
自己今夜异状,处处蹊跷。哪怕是死,她也定死不瞑目。
这样的死法,她不想要!
把心一横,宋喜使出了全身力气,以肘砸窗。
“砰”的一声,窗扇乍开。
远处正挑着灯笼,抬步进院门的桃柚,惊声尖叫。
“姑姑!你眼睛流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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