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夜宵之24
“尚功局同尚服局相邻,我过去看看她。”
宋喜与湘杏作别,起身要走。
“妹妹要去看奇楠?”
湘杏亦站起身,拦住了她。
“说到底,奇楠昨夜受苦,是因我拉她入赛。我已亏欠了她,怎好不去看望?”
对奇楠,宋喜心中是有愧的。
明面上宝薰踩她手腕,坠她铃铛,可这恶行的背后推手,却原来是宋喜自己。
宋喜清楚,自己不能插手尚功局的内务,更不可多嘴同湘杏告宝薰的状。可毕竟她昨夜撞见了那场景,知道奇楠手腕上有伤。于情于理,她至少该做到亲自去探望。
“去也不是不可……”
见宋喜语气坚决,湘杏沉吟。
“只是妹妹你见了她,切记谨言,且按照平涯的托辞去说。”
毕竟湘杏是疼宠宋喜的,宋喜想做什么,她大多都依着她。
见见奇楠,对宋喜又无害,故而湘杏并未再坚持,只嘱咐她莫要说错了话。
“奇楠不知她是代你取胜,更不清楚此事背后的势力纷争。平涯只告诉她,长公主会遣胜者出宫,去打理脂粉铺子。”
“姐夫是靠这个,说动了她?”
宋喜想起来,那日长公主的确当着皇上的面,承认过要买胭脂铺子,也说过会请女官们替她打理。
原来奇楠之所以肯相助,全因盯上了长公主的铺子。
湘杏将宋喜带回桌旁坐下。
“无利不起早,她可不会在乎‘赐婚’那种彩头。”
平涯虽不知提铃一事,但早在起初,便看透了奇楠是怎样的人。
对症下药,有的放矢,只有许下了对方越需要的好处,才能将棋子抓得越牢。
“奇楠明年便将离宫。平涯差人去探过了,这姑娘是有家可回的。”
宫中的下人们,来路各异。有穷苦人家卖儿卖女,也有自卖入宫,或被亲眷送进宫来。
卖儿卖女的那些,日子大多过得艰难,与子女一旦分别,便这辈子都难再相见。
许多人自幼被卖进皇宫,待到服劳已满,宫外却早已物是人非。
宋喜便是被卖进宫的。
银货两讫,尚宫局只在名籍上记录所支银钱,从此孩子与生身父母便再无瓜葛。
至于后面两者,才有可能在离宫后与家人团聚。
自卖者,入宫时已然记事,甚至年龄更长。尽管名籍上亦只有卖身账目,可有关乡里之事,他们记忆中尚留存着许多。
而那些被亲眷送来宫中的人,因不涉及买卖,便得以于名籍上记录出身。待他们飞黄腾达,那些到手的名利,是要与家人们同享的。
湘杏姐说奇楠有家可回,那么她至少不是被家里人卖进来的。
“奇楠她莫不是自卖入宫?”
“若是这样,倒也还好了。”
宋喜问罢,湘杏却摇了摇头。
“自卖入宫的多为生计所迫,所求也不过是能得温饱。倒是被家人们送进宫的,离宫后仍要被他们敲骨吸髓,百般利用。”
“正因如此,奇楠才想要长公主的铺子?”
“她这些年一直在做女史,只存了微薄的体己钱。离宫在即,她虽将有一笔遣散之资,可若归家,便是要拿银子贴补家用的。”
话至这里,湘杏于心中替奇楠唏嘘。
她若在皇宫中混出名堂,有了靠山,离宫后便多少能好过些的。
否则就凭她家中众人那势利嘴脸,只怕是夺了她的银子不算,还要将她卖去为妾、为婢、为娼。
“这么说,奇楠若是替长公主打理铺子,便既维持了生计,又能倚仗着长公主,不必任人宰割……”
宋喜顺着湘杏的话,如是言道。
湘杏点头一笑,再提点她。
“又因为奇楠熟悉账务,在打理铺子的事上,定胜过旁的女官,能得长公主的器重。”
“好处多多,难怪她肯帮我。”
宋喜恍然,频频颔首。
尚功局内,宋喜转了好大一圈,才找到奇楠所在的屋子。
司计司在局中本就不被重视,奇楠又是女史,只配住在最偏僻的房间。
房中其他女史,此时皆在浣衣局那帮工。奇楠正独自坐在床边,将药油擦在腕上。
“你且放着,我来帮忙。”
宋喜眼见她险些洒了手中的药,从旁一扶,出言劝她。
“宋喜姑姑?”
奇楠抬眼看来人,见她着一身象牙白的宫装,便猜是昨夜西巷中的宋喜。
御膳房的装扮好认,而在那里供职的人,奇楠只结识过她。
“是我。”
宋喜点头。
“昨夜里瞧不真切,也不知你伤得是轻是重。”
她拿过药油,仔细替奇楠涂上。
“竟是害姑姑担心了。”
奇楠任宋喜托着手腕,看她极小心地蘸了药油,凑近她的伤处。
小姑娘深低着头,只留了一个发顶给她。青丝映着屋内混沌的光,模糊中有些暗淡的土色。
她知道,那是新生的绒发才会有的褐黄。
真是个招人疼的孩子……
她忍着未抚她的脑袋,心却不自觉柔软下来。
“虽说不大灵活,但只伤了皮肉,不碍事的。”
奇楠反宽慰她。
宋喜本就觉得,奇楠是因为自己才受了伤。眼下被她宽慰,她更是愧疚难当。
“皮肉伤也须重视才行!若你不能参赛,倒教坏人们看笑话了。”
宋喜所指,是宝薰她们。
她称她们作“坏人”。
这个词孩子气。奇楠听着,掩唇笑起。
待宋喜抹完了药,奇楠递给她斟好的茶。
“屋子太小,连个桌子也无,倒不好招待姑姑您了。”
宋喜过去在南三所时,住处虽小而昏暗,却好歹仍有张方桌。
奇楠这里,实在是简陋破败。除了女史们的几张床铺,屋中便再无他物。
“等合香赛毕,你出了宫,便要有好日子过了,定能住进更大的屋子。”
“出宫后的事情,谁说得准?”
奇楠未接她的话,宋喜方想起来,自己竟忘了说明来意。
“你出了宫,将有什么样的际遇,我知道的。”
她向她眨眨眼,说得悄然。
“姐夫都替你安排好了,这里面便包括由我相帮。”
宋喜手里面,已然有三张香方。
皇上同着敏贵妃与湘杏合力,写下那些香料,便是要供宋喜还原“绮罗旧恩”的。
有了香方相助,宋喜帮奇楠一同调制,便如何也做得出那合香了。
关于取胜之事,奇楠只是听凭平涯的安排。既然他交待了宋喜来帮自己,她便老老实实接受便是。
奇楠相信平涯,所以相信他派过来的帮手。至于宋喜是今日才知道要来相帮,还是早就已知晓的,奇楠并不在乎。
哪怕她昨日救下自己,并非是纯善之举,掺杂着助自己取胜的意图,奇楠亦感激她。
毕竟到了最后,宝薰她一时气极,失了准头,若宋喜不接住那只铃铛,自己眼下便已是死人。
“姑姑能帮奇楠,是奇楠莫大的福气。赛事里无论您需要什么,奇楠皆会配合。”
她说得真心实意,宋喜倒不好再遮掩什么。
今日她来看她,除了瞧伤,还因着旁的心思。
宋喜实在是想知道,若昨夜她没救她,她要怎么活命。
“湘杏姐说,你是自请提铃……”
斟酌着言语,宋喜矮声问她。
“故而赛事里没有,可赛事外我倒有事,想你帮我解惑。”
“姑姑且问。若奴婢能说的,必定尽言。”
奇楠见她踌躇,便也自留了一丝余地。倒不是防着她,只不过有些事,难见天光。她若听了,只怕是要受惊吓的。
这孩子胆子小,她不忍心吓她。
“你昨夜提铃,是请君入瓮,引她们去西巷?”
奇楠点头。
“故而她们伤你,你早已有预料?”
奇楠再点点头。
“既然你料到了,便事先有防备?”
奇楠一怔,少顷,点了点头。
“这防备是……?”
瞧着她渐露难色的脸,宋喜不知,自己是否该再问下去。
“姑姑真想知道?”
奇楠的声音稍哑。
“总归是不上台面的把戏,只恐污了姑姑的耳。”
宋喜却仍旧坚持。
“昨夜你可是命悬一线,我到现在都还担心着你。若不知道你有何方式自保,教我如何能够心安?”
放下茶杯,宋喜握奇楠的手。奇楠轻叹,终开了口。
“奴婢在怀内,藏了一把剪子。”
宋喜的手一僵,却未将奇楠甩开。
她只是愣住半晌,才缓缓开口问她。
“那可是西暗巷。你身藏利器?”
西巷与泰和宫,不过隔墙。
奇楠这哪里是不上台面的把戏?这分明是连命都不要的犯险!
“奴婢自知,将利器带入御前,是刺王杀驾之罪。”
“知道你还如此?!”
宋喜仍惊魂未定,着实被奇楠吓到。
“只要那剪子被别人瞧见了,你便是死罪!你带剪子去那里,还想过要活命么?”
“奴婢不是到最后,也没用那剪子?”
明明铤而走险的是她,可奇楠反倒是二人中,语气更平和的那个。
“皆因奴婢有幸,才遇见了姑姑。昨夜一见,奴婢便盘算着,待姑姑来救我。”
“可……可如果我未出手呢?”
宋喜自问,若她不是奇楠,自己或许不会救她。
“那奴婢亦不会死。”
奇楠说得笃定,话外有音,笑里生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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