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第24章

约定再见的话语刚落，服务员已将一盘成色极好的血旺端上桌。

        在李浩的提前科普下，林絮思做足了心理准备。但当真正直面赤红的血腥时，胃里那阵翻涌仍然难以言说，头晕目眩接踵而至。

        眼前的世界秒变万花筒，林絮思感觉脚下没有力气，身体轻飘飘的。在她完全失去意识之前，她知道自己重重倒靠在一个温暖结实的胸膛里。

        伴随《夜的钢琴曲三十》闹铃曲子，林絮思睁开了眼睛。没等她为再次回到这里露出笑容，那抹未成形的微笑化为乌有。胃里泛起一阵波涛汹涌，她扑到马桶边，足足干呕了两分钟，这一次虽然眩晕很重，但想吐的感觉比之前任何一次都明显。

        回想前几次重启睁眼之后的画面，她这才意识到原来每经历一次重启，她身体的不良反应都在加重。

        这绝对不是什么好兆头。

        她不敢想象，这样的重启再来几次，她是否还有命耗下去。

        等身体的不适感有所缓解，林絮思起身来到洗漱池前。镜子里的她面色苍白，眼下的黑眼圈被衬得更为显眼。

        关掉闹铃，她抓紧时间开始梳洗。

        餐桌上

        电视里播报彗星出现的相关消息。

        林俊宇听到兴致上头，正要开口打趣，却见老姐夹起个饺子递到他嘴边，微笑脸配上不容置否的眼神，“小宇多吃点，你最近都瘦了。”

        老弟可听话的乖乖把碗举着，接住老姐给他的美食。

        拿人家的手软，吃人家的嘴短，他也不好再开口打趣林絮思。

        林俊宇兀自把饺子塞进嘴里，再来勺肉粥，一股齁咸袭击舌苔，明显是盐巴放多了些。不过，他仍装出吃得很香的样子。

        他纳闷，这种黑暗美食很久都没有尝到了，虽说妈妈偶尔会失手，但上一次好像是几个月前的事情。

        “妈，我仔细考虑了一下，要不我干完今天就给领导说辞职吧。”

        听到女儿主动提这件事情，林妈妈整个人怔住，心里实时的感受是开心。

        无比开心。

        往事一幕幕浮现脑海。

        一年前发生的事情，使得女儿思思整个人发生巨大改变，当妈妈的她全都看在眼里。

        林妈妈小时候家里经济条件不好，她只是上到初中就辍了学。自己文化水平不高，但她心里清楚，好好读书对于立足社会的重要性。

        她和孩子爸爸那边的人几乎没有联系，自己的父母没有能力帮补她。因为这样，她一个女人扛起整个家庭的重担。在之前居住过的城市里，隔不了几年就会因房东涨房租之类的原因举家搬迁。

        可她暗自发誓，再苦再累都要将儿女培养出来。好在孩子们乖巧用功，学业上几乎没让她费过心。

        女儿大学毕业之后，一门心思都放在工作和存钱上，关于恋爱事情鲜少涉及。

        当然，自打女儿开始工作，便要求她这个妈安心在家养老。退休状态的林妈妈的日子很简单，早上出门去公园里走走，差不多时间买了菜回家，在家看看电视打扫卫生，然后做好美味的晚饭，等待孩子回来共享。

        因为工作需要，女儿经常要去国外出差，工作之余还可以把观光旅行加入行程。

        那时候，女儿经常通过微信和她分享出差的照片。照片里各种风景美不胜收，女儿做过很多事情，在直升机欣赏山野美景、在海洋里伴着各类鱼儿浮潜、坐滑翔伞自由翱翔在蓝天白云之下，女儿去过很多不同的地方，各具特色的建筑风格让她眼花缭乱，有张照片她印象特别深刻，是在房子屋顶是蓝色的岸边拍的，她从未听说过那个地方，只记得名字里好像有个腊肉的腊字……

        光是看着照片，她感受到女儿发自内心的笑容下，那些几乎要溢出照片的快乐。

        林妈妈知道女儿十分热爱这份工作。

        眼见女儿事业顺利，婚姻却毫无着落。时间一长她心里就越焦急，一急起来，总会在大家能聚坐的时候催促这件事，她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的，饭桌用餐就成了变相催婚会谈。

        三年前，在女儿最合适的年纪，她说她恋爱了，是以结婚为目的那种。这在林妈妈看来，绝对是值得庆祝的事情，而且自己终于再也不用催婚了。

        没过多久，她就让女儿把准结婚对象领回家吃饭。

        那天，她参照食谱，细微到每一个调料的用量，用大量时间张罗出一桌美味菜肴。

        男孩进门的时候提着一个竹笼，里头是只活生生的大公鸡，听说是前几日男孩爸托人特意从外地老家带给他的。

        儿子小宇上大学住校，餐桌上只有她们仨。吃饭时男孩总是热情的帮她们母女夹菜，一口一个阿姨，看起来很有礼貌很乖巧的样子。

        那次饭局很欢愉。她想着，男孩子独自在这里生活不容易，让女儿多带他回来吃吃家常菜。她哪里想到，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见这个男孩子。问女儿为什么他不来，女儿总说他工作忙要应酬。女儿常年需要出差，小情侣不长聚在家中吃饭她习以为常，不知不觉两年时间很快过去。

        渐渐地，林妈妈感觉女儿不似从前那般灵气，更奇怪的是，从自己出门遛弯再到买菜回家，总能看见女儿待在自己的卧室里，她甚至不能判断女儿是否出过门。贸易公司时间相对自由这她是知道的，但女儿从未如此高频率的闲在家中。

        有天，她无意中还发现女儿占据半壁墙面的书架上，多出很多本事业单位招聘考试专用书。她当时就很疑惑，女儿明明不喜欢这种相对固定的工作模式，怎么会买这种类型的书来看。

        后来，她找了个机会询问，才知两人因为性格不合不久之前就分了手。

        看得出女儿不想多说，她也就不多打听。

        眼看着女儿没了工作没了婚姻，整日茶饭不思，慢慢的对什么事情都提不起劲儿。

        作为妈妈，她心疼不已。

        同年，儿子毕业考上了g市一家银行，一家人来到这座新的城市。

        儿子刚参加工作，女儿用光积蓄买房后颓废在家，家中经济压力出现，她只得再次出去找工作。半年后，女儿状态稍微好转，多半是因为心疼她这个妈妈吧，便提出自己出去上班工作，让她这个妈妈辞去工作在家就好。她万万没想到，女儿说的班是把自己藏在电话线背后，过着循环往复的生活。

        她以前问过女儿，是不是因为放不下忘不掉那个男孩才迟迟不愿恋爱。女儿总是笑笑说着不是。再后来，她只能在催婚之余，偶尔加上一句“思思，要是哪天碰到心仪的男孩子，记得给妈说说，妈帮你参考参考”，无奈无数个日夜过去，女儿从未在她面前提过任何一个异性。

        “妈？”

        林絮思看着出神的母亲唤道。心想，我这话题很吓人么？

        不知怎么的，她突然就把辞职说出了口。

        也许她不太想和妈妈聊婚姻的事，也知道这份暂时用来过渡的工作并不得人心。

        还有，多少受到些陆玥事件重启魔咒的影响。

        林妈妈听到女儿的声音，回过神来微笑着点头，“挺好的，换个更适合的挺好。”

        她开心的原因，当然包括她一直觉得在这间公司是找不到对象的，毕竟几乎全员女性。

        林絮思笑了笑，“嗯，那我就把找新工作提上日程。”然后默默将纸巾盒堆到老弟面前，“要流鼻血了，快堵上。”

        林俊宇其实很想问，这只是个平凡无奇的早晨而已，为什么老姐又是给他夹菜又是要换工作的，睡个觉起来至于这么励志吗？无奈他有贼心想没贼胆问。

        至于鼻血的事情，他以为是老姐看到了流血迹象，于是乖巧的开始堵鼻孔。

        盐巴味儿稍重的肉粥林絮思一口没喝，林俊宇默默的喝了不少。

        用过早餐，该出门的出门，该上班的上班，林妈妈在家中打理家务。

        林絮思踩着点出门碰上鸟笼大叔，她寻思应该给予对方怎样的反应，结果她还没想出结果来，对方快速回了屋里，身后还是清晰的反锁声。她无奈叹了口气，然后来到一楼，那位不能说话的邻居阿姨在锁门。

        为了不吓到别人，她还是一如往常先去拉住电子门，然后微笑着等待双方视线的碰撞。

        意料之中，这位邻居阿姨看到她之后满面惊讶。

        “阿姨，早上好。”

        被突来的问好打了个措手不及，还是像上一次一样，邻居阿姨不知所措之下，用手势表示自己不会说话。

        下一秒，她就见林絮思用手语作出一个“早上好”的动作。

        女孩动作娴熟，淡定从容的模样，令她心中涌出暖意。她本以为对面女孩知道自己不能说话后，会流露出的各种神情：惊讶、张慌、甚至同情……繁杂的情绪，唯独没想到人家会泰然的用手语和自己打招呼。

        她眼底流露复杂的情绪，用手语问候相同话语回复。手指配合手腕，明明做过千万遍的动作，此刻她却感觉有一丝丝沉重。

        手势毕，她内心汹涌彭拜。

        林絮思弯起眼睛，带着抱歉，“虽然我目前还是手语门外汉，暂时只有这句储备量，不过我会继续努力的。”

        邻居阿姨闻言，眼里透着亮光，双手竖起大拇指，给林絮思比了个赞的手势。

        被表扬的人红着脸，“谢谢阿姨的鼓励。上班快迟到啦，我们走吧。”

        出了门，俩人依然一个向左，一个向右，林絮思不知道的是，这次，领居阿姨在俩人分开后不久，又回头满眼暖意的忘了她一眼。

        耽误了一点点时间，林絮思用跑的来到老奶奶身边，照例用买衣服的理由让人家陪自己尬聊。

        不过，这次她不用掐点，不用张望，视线落在老奶奶爬满皱纹的脸颊上，真的用心在听老人家讲话。前面的话听了好几遍，接着就是，“我一个人住，老伴多年前就过世了，我和儿子很少能见面的。”

        “奶奶的儿子在外地么？”

        “是啊，远着呢。他也是当爷爷的人啦，我那个重孙今年都五岁了，时间过得可真快。说起来又想他啦，马上假期，我这把老骨头又能帮他们带几天。”

        提到重孙，老奶奶更是笑得合不拢嘴。

        “是呀，过一个多月幼儿园放假，奶奶就可以带着小重孙做晨运，小孩子就喜欢跑跑跳跳。”

        嘱咐完奶奶记得打听是哪家网店的衣服，然后又聊了一会，林絮思才和老奶奶告了别，匆匆往公司赶。

        这次她得再跑快点，把和老奶奶唠嗑的时间追回来。

        回到公司，一切照旧。

        林絮思去茶水间给自己泡了杯咖啡。

        来到办公桌，将一切打理好，细细品味着这个早晨。

        电脑屏幕的待机广告，呈现出一段电影台词：有的人三十岁就死了，八十岁才埋。

        读完之后，林絮思摇摇头无奈一笑。自觉这话很贴合她此刻的心境。

        原来她竟走过了无数这样的早晨。无休无止的重复接线。倒不是说这份工作有多差，而是她好像没有从中找到快乐。

        当她沉溺在自省中屏蔽周遭响动时，那个熟悉的声音再次在耳边响起，“林姐，拜托拜托，明晚的夜班再帮我代一下啦。我有个推不掉的约会。”

        据凌梅莉了解，林姐属于奔三的老大姐，又是新手初来乍到，日常生活除了上班就是回家，没有任何娱乐节目，在陌生城市没对象没朋友。

        唯一关系相近的便是她们这些长时间见面的“好同事们”，林姐又怎么舍得扼杀这份唯一的“友谊”呢？

        她，凌梅莉，十八年华的本地可人儿。肯和林姐这样的人“交朋友”，林姐就该心满意足偷笑才是。

        正因为这么多理所当然，在林絮思开口不是答应她的加班要求，而是说教之词后，凌梅莉顿感蒙圈，瞬间被“杀”了个措手不及。

        “莉莉，如果你男朋友真在乎你，我觉着他不会每次都选在你上班的时候约你。”

        潜台词，我觉得这个男朋友起码懂得尊重你的工作吧，一天天只想着吃喝玩乐，不从长远打算的感情又有多可靠。

        “不在乎我怎么会想见我？既然他想见我，我还不得去见他么。”随后补了一句，“可能没男友，我不确定林姐能体会恋人间的这种心情。”

        林絮思心说，我有没有男朋友和无条件帮你加班，这是两回事好么。面上仍然语重心长，“那说个我能确定的。明晚我是真没空帮你，你看看还能请谁代劳吧。还有，不止明天，以后我估计都不会有时间帮你的。

        被拒绝还无缘无故被说教一番，凌梅莉气急败坏的赶紧给男友发了通抱怨微信。

        八点整，林絮思顺畅的接进第一通电话，很快顺利结束通话。

        第二通，在反复重启之下，林絮思的情绪早已收放自如。

        “您好，这里是万事晓客服专线，有什么可以帮到您？”

        不出所料的沉默，她胸有成竹，继续问出两次相同话语。

        陆玥终于出声，语气温柔显得小心翼翼,“壮壮，壮壮乖啊，是妈妈，你想不想妈妈呀？”

        有了前几次的经验，林絮思心想，必须要尽可能的不浪费时间。

        “您好，壮壮妈妈。您确定自己没有打错电话对吗？”

        电话那头弱弱的回应，“嗯。”

        “您知道我不是您的孩子壮壮，对吗？”林絮思的问题紧紧追随。

        电话那头闪电般的速度的回答，“嗯。”语气明显振奋不少，是感受到希望的语气笃定。

        “好的，现在请您告诉我，打这通电话是否在寻求帮助，你是否遇到了危险？”

        陆玥柔而细腻的声音，“壮壮不哭。爸爸说要带妈妈走，去哪里妈妈也不知道，你别哭啊，妈妈一会就回来陪你，我们永远不分开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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