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第14章

她与顾华腾结婚至今六年，俩人是那种从校服到婚纱的感情。相互陪伴十二载，几乎都在甜蜜中度过，婚后家庭和美，男主外女主内，她们的人生在老天的眷顾下似乎顺风顺水。

        说到这些往事，陆玥脸上露出甜蜜的笑容，旁人都能看出她是真的很爱自己的丈夫。

        早在两年前，顾华腾和陆玥买下一户黔城幸福里小区的房子。为筹集装修费用，一家人是租的便宜房子暂住，即使如此，日子仍然很是温馨。

        直到一年前，顾华腾所在的公司因为经营不善，只有精简公司人员才能维系下去，而他成为被迫离职的其中一员。二胎女儿恰巧在这年出生，让本就不富裕的家庭雪上加霜，整个家庭大概有五六十万的资金缺口……

        一系列不可抗力作用下，造就老弟在微信里说的那句：两口子负债不小。

        她忽然反应过来什么，“女儿？”林絮思表情吃惊，“你是说除了壮壮，你们还有个女儿吗。”

        陆玥嘴角勾着温暖的笑意，“是啊，她叫芮芮，有十个月大了呢。壮壮是哥哥，今年五岁。”

        说起孩子，陆玥似乎更加庆幸自己劫后余生，她忽地眼角噙满泪水，拉住林絮思的手舍不得放开，“不论如何，今天真的很谢谢你了，让我的孩子们还有妈妈。”

        “其…其实，我没帮上什么忙的。”

        林絮思对这样的感谢表示受之有愧。

        在电话里她只是答应要帮忙，但还没来得急做出实质性的帮助，车祸事故随之而来。

        陆玥摇摇头，“不，你的确帮到我很多。如果不是我们通话时，你问我在哪个位置，我都没有意识到我那时距离警察厅这么近，后来，你打回来问关于身份证信息之类的话，我本想着按你的计划走……谁知，我老公细想后有所怀疑，就在我们收线后不久，他不停的逼问我，到底是和谁打电话。当时我坐在后座，他想夺过手机看通话记录，我自然不愿意，争执期间，手机被打落到座位底下。我只好死马当成活马医，直接告诉他这通电话是警察打过来的，而且警察已经在派人抓捕他，我劝他靠边停车，千万别再错下去。大概是知道事情败露，我老公整个人变得十分暴躁，他的精神开始恍惚，我没想到他竟然会冲上行人道，重大撞击后我失去意识。后来再醒来就在这里了。”

        原来是心虚导致的驾驶失误。这是林絮思和李浩共同的想法。

        陆玥在旁继续说着“如果不是你，也许我已经死掉…即使不死，状态也不会如现在…”

        种种劫后余生的感叹，此刻的林絮思无法共情那种喜悦，她双目慢慢失神。

        同样是因为陆玥这个自救的善意谎言，一桩车祸惨剧在地铁口发生。

        林絮思心底百感交集，如果不是她的“好心”提醒指引，陆玥怎会有这番操作。始作俑者的罪恶感油然而生，她感觉心里空荡荡的，仿佛有一个巨大的窟窿，用什么都无法填补。

        看出林絮思的沮丧，李浩的右手轻轻按在她的肩头，用温柔的眼神鼓励她：没事的不要难过。

        捕捉到这份安慰，林絮思再次振作，重新聚焦陆玥的脸，“可是，你为什么不一开始就直接打报警电话呢？万一我不能听出你的言外之意，不是会浪费更多时间？”

        林絮思问出心中的疑问。沧海一粟的自己，何德何能碰上这么大件事。

        而且她确实没有在第一时间听出来，能把事件推进到现在这般局面，完全得益于时间重启。

        陆玥苦笑后解释，“今天一早他就没收了我的手机，甚至还直接关机。后来，看在我实在想念孩子、软磨硬泡半天的份上，他才把手机给我，允许我往家里座机打个电话。不过，他要求我必须打开扩音，他要听着我拨号。现在人都是手机居多，一孕傻三年的我又根本背不下来别的座机号。”自嘲完，她眼底流露出惊喜，“路过广告牌，见到你们万事晓的电话，我才给你们公司打过去的。”

        林絮思倒觉得这事情情有可原。毕竟她连老弟林俊宇的号码都背不住，现在亲情号这么普及，人也都变懒惰，有背号码的时间，多刷两个短视频不香么。想罢，林絮思暗自在心底鄙夷自己。

        再加上陆玥生了两个孩子，记忆力不如从前亦是正常。

        旁边一直当听众的李浩这才出声，“为什么他要没收你的手机？你是受到了人生安全威胁才会打电话求助，那他今天到底做了什么，会让你有这种感觉呢？”

        他感觉从陆玥的叙述中，顾华腾应该是个有责任心的爱家人士。

        怎么就动起坏心思了呢？

        “我不知道……也许只是想安静点吧，他最近经常心烦意乱。在车上的时候，他说这几年都是他在支撑这个家，他好累，我只是个家庭主妇，半点忙都帮不上他。昨晚，因为信用卡还款到了最后期限，他看见账单的时候，冷着脸问为什么又花费这么多，我说那些钱大多是花在孩子身上的……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生气，掀了桌子、踢倒椅子，怒吼着说这日子没法再过下去……昨晚过后，大家都冷静下来，今早本来打算去我们新房那附近，找个二手房中介公司将房子挂出去，谁知在路上因为许多小事产生口角，他气急败坏，吼叫着要找个僻静的地方，拉上我死了一了百了……我很害怕，感觉他真的会这么做。我告诉他不论他想怎样都好，至少让我再和孩子说说话……”

        陆玥心有余悸的表情没有持续多久，渐渐有些惭愧的垂下头，又缓缓抬起，一脸无奈，“我真的很想出去工作，可是…孩子们还小，我…我舍不得……”

        她不是没有尝试过。两个月前，陆玥试着将孩子托给邻居奶奶看护，自己出去做小时工，可是隔不了多久手机就会有电话打进来，几乎都是吵着要妈妈。

        听着孩子的哭闹声，她实在是不忍心“抛下”他们。

        陆玥的眼泪已经包不住，顺着脸颊吧嗒吧嗒的滴落。

        林絮思从包里翻出纸巾递过去，陆玥抱膝大哭。

        房间里充满伤心的啜泣声。

        顾华腾指责陆玥乱花钱的话，林絮思曾经在之前的重启里亲耳听到过。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男人在外打拼很艰辛，女人在家带娃同样不会太容易。

        许多热情会慢慢被柴米油盐揉碎，有人平和面对，有人会用极端的方式拒绝。顾华腾大概是后者吧。

        林絮思在心里叹息。

        “不要自责，等孩子大些，这一切都会解决的。”

        她尝试鼓励陆玥支棱起来，说到那时候就可以出来工作赚钱，不需要看谁的脸色。

        身为男人，李浩不耻顾华腾的所作所为，“他这么对你，你恨他吗？”

        虽然人已经是植物人，但是法律制裁没得跑。

        陆玥摇了摇头，“我不怪他，我知道在他内心深处是爱我的。虽然他工作很忙，虽然他没有时间陪我，虽然他的脾气越来越暴躁……可他对孩子们是很好的，他会花很多时间陪伴孩子。”

        陆玥此刻仍在为顾华腾辩解，林絮思作为外人，不好说什么，“俩个孩子现在可好？”

        “出门前，我们有拜托隔壁的奶奶帮忙照看，壮壮当时一直问我要去哪里，说是要跟着我们去，他不要和妈妈分开……所以我在车上假装是给家里座机打去电话，借安慰下孩子的理由求助。”

        原来如此。

        林絮思这下明白了为什么她打电话来说的是壮壮别哭云云。

        此时，林絮思的电话响起，她拿起来一看，来电人是妈妈。

        想必是和老弟林俊宇有关的消息，她原本稍稍放松的心忽地提到嗓子眼，快速按下接通键。

        “妈，是不是出急诊室了？手术…手术顺利吗？”没等那边说话，林絮思先抢了话头。

        “老天保佑，手术还算顺利，医生说要留院观察，只要熬过了今晚就会没事…思思，我现在陪小宇单独病房进行医学观察，他还没有醒，你那边忙完了就过来，啊。”

        林妈妈叮嘱之后，将病房号告诉女儿。

        挂掉电话，林絮思有些走神。回想起刚才手机视频里林俊宇的状态，是真的很不好，好在抢救及时，妈妈言下之意是危险期仍然没有度过。

        悬着的心始终不能放下。

        “你没事吧？”

        李浩关切的声音将她拉回现实。

        她木然摇摇头，嘴上说着没事，可明眼人都能看出那就是有事。

        “情况怎么样？”李浩问。

        “手术成功准备送去病房，说是要等看今晚之后的情况。”她焦灼心情溢于言表。

        连陆玥都瞧出了林絮思的不对劲，“你有朋友住院了吗？怎么回事，严不严重啊？”

        是的，住院且病危那种，还是你老公亲手送进医院的。一旁的李浩腹诽。

        他看向林絮思。

        当“仇人”以事不关己的无害脸，问出关心语句，当事人会怎么想。

        虽说不是陆玥开的车，可毕竟是她说假话刺激到顾华腾，从而引发的车祸伤人事件。

        林絮思怔楞一瞬，飞速理一遍利害关系之后，还是决定暂时含糊带过，至少先把今天度过。

        “是啊，他身体不舒服需要动手术。”

        就这？

        李浩怀疑自己听错。

        意识到身旁疑惑的目光，林絮思干扯嘴角浅浅一笑回应。

        “这样啊，其实不用管我的，我已经没事了，去看你朋友要紧些。”

        陆玥好言赶林絮思她们走。

        陆玥现在的状态确实比刚才他们刚进来的时候要稳定得多，想来是把心里话说出来之后，整个人都不再自我压抑。

        林絮思抬头看着李浩，用眼神问“还有想询问的吗？”

        李浩耸耸肩表示没有。

        “那…要不要我们帮你通知家里人，毕竟……”李浩把“预谋伤人甚至杀人”这段话省去了，“

        嗯，这么大的事，有他们在你身边会好一些吧？”

        “不用……”陆玥扬高声调，很快反应过来好像不大合适，缓声道：“不用麻烦警官你们，等我好好想想，应该怎么跟老人家说这个事，他们年纪大了，我不想吓到他们…”

        看得出陆玥很为难，这个时候还在为父母考虑，林絮思也就不再坚持，况且陆玥身体确实没有什么大碍。

        本来还想和陆玥理一下“事故责任人”、“医疗赔偿”之类的事情，听到当事人林絮思，作为亲姐都在将委屈暂时压下，李浩没再多说什么。

        林絮思再三叮嘱陆玥千万好好休息，处理完事情就回来陪她。

        走出陆玥病房，两人默契的达成一致，暂时不主动验证林絮思是否见血晕。

        林絮思几乎是一路疾跑，没有一刻休息，她只想用最快的速度到达。

        碍于身处医院这样的大环境里，她尽可能将落脚的步子放轻些。

        跟着她身后的李浩毫无怨言的当起陪跑。

        途中接到好友来电，那头嘟囔：“不是说回头联系吗？我这儿还等你的线索呢。”

        “呀，真对不住，我把这茬忘了个干净，不用查了，是我想太多，孩子现在安全得很。”

        李浩挂机前说着下次一定请他吃烧烤和小啤酒。

        见到林絮思的疑问脸，他回道，“我警校的老同学……”

        林絮思领会的点点头，心想，难怪会相约吃烧烤。

        根据走廊过道墙上的房号指示标志，林絮思很快找到了老弟所在的那间病房。

        人刚到门口，脚忽地变沉重起来，挪不开步子。她的胸口因过度奔跑而大力起伏，我捂着心口想让身体放松。

        她远远的看过去，妈妈正守在病床前，背影很落寞，看不到林俊宇的状态。

        但繁杂冰冷的器械声环绕在不大的单人间里。生命探测器“嘟嘟”跳动，呼吸机里传来被放大几倍的气息吞吐声，贴着复杂介绍标签的吊瓶，正通过一根透明管子，将瓶里的药水缓缓的往病人身体里输送。

        床头的桌上，那瓶白桃味的汽水未被打开过，静静的立在那。

        寂静的病房明明没有人说话，林絮思却感觉格外的吵。

        不久前还在一起吃早餐，聊着彗星斗嘴的人，转眼间怎么就躺在这里，安静的闭着眼睛，没有一句话，不再聒噪。

        这种感觉很不真实。

        她多么希望，这一刻林俊宇能和她耍嘴皮子。妈妈的背影怎么也沧桑了这么多。

        林絮思心里酸酸的。

        她走上前去，手轻轻的搭在妈妈肩上，“妈……”

        林妈妈抬头，想给女儿一个宽心的笑容。用尽力气也只让嘴角稍稍弯起。

        管床护士这时走进来告知，林俊宇的主治医生正在做另一台手术，大概中午些可以去办公室找他了解手术情况。

        林絮思谢过护士后，她搬了张椅子坐在妈妈身边，共同守护林俊宇。

        谁都没有说话，只在心里默默祈祷他快些醒来。

        李浩默默的退到旁边的沙发坐下，手指敲击手机屏，编辑一条请假的讯息给领导发过去。

        无限重启这种玄乎的事情都能被他遇上，他必须亲自见证这一天真正过去。

        所以打定主意今天要陪着林絮思。

        随后，他询问到附近有同事经过，刚好要回支队里，他赶到医院门口，将自己的执法记录仪交给对方，告知这里面是本次车祸当事人的证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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