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清装刘备与汉服康熙

《三盗九龙杯》，一出精彩大戏，看得身心舒畅，唯有戏中的康熙皇帝出场，让人略略一愣。那是一个完全不同于任何画像和影视剧形象的康熙皇帝，他头戴金珠叠绕的王帽，身穿正黄色团龙对襟帔，这明摆着是个汉人皇帝，怎么看都不是清朝的康熙皇。

        无独有偶的还有《长坂坡》中的刘备，身上穿的是大红团龙箭衣，罩黑色团龙马褂。众所周知，箭衣和马褂都是清朝才出现的装束，三国刘备这得穿越上千年才有得穿。同样穿越的还有《神亭岭》周瑜，也穿着清朝马褂；还有《黄金台》，伊立和田单对坐喝茶，一个穿清朝马褂，一个穿明朝圆领官衣，而这实际上是个东周故事。

        要按照服饰史细细考究起来，京剧里到处都是漏洞；但是作为源远流长的一门戏曲艺术，京剧自有它独特而完整的服装体系。京剧里的服饰，不分朝代，不分季节，它代表的是身份，场合，个性，甚至命运。穿帔代表家居，黄色团龙帔代表皇帝家居，无论是唐太宗，宋徽宗，还是清朝康熙皇，只要剧情是在家里闲待着，他就得穿黄龙帔；马褂代表有身份的人行路，无论是刘备，周瑜，还是大太监伊立，只要剧情是在外头奔忙，他就得穿马褂。在京剧里头，不能把他们看成是清装刘备与汉服康熙，其实人家是行路的刘备和家居的康熙。

        所以看京剧的行头是特别有意思的一件事，角色简介全都写在身上，这个人往出一站，他的基本情况，你就看个差不多了。《罗成叫关》的罗成，穿白箭衣，代表年轻武人；外罩黑马褂，代表行路；持马鞭□□，代表骑马行军；头上戴珠子面牌和甩发，代表落难；腿上搭靠甲，代表败将。《四郎探母》铁镜公主，穿一身旗装，不代表是清人旗人，只代表人家是番邦女子。四郎延辉呢，红蟒纱帽驸马翅，这当然是驸马了，帽子上插翎子戴狐尾，代表是番邦驸马，否则他就不是杨延辉了，是陈世美。

        有人说，京剧之所以有如此的服饰体系，是因为古人没有什么服饰史知识，艺术作品中的服饰，往往都是根据当朝或前朝的服饰印象化来，诞生在清朝的京剧，服装上就是清朝与明朝的结合体。我个人觉得，也不尽然，将服饰抽象到如此地步，其实也是戏剧人的智慧所在。正因为服饰的高度标志化程式化，所以一个京剧班子只要备下传统的“十蟒十靠”之类，就能演出古今中外的各种大戏。这要是严格按照朝代变迁配备服装，中国上下几千年，服饰千百种，那得置多少行头啊，您以为是现在动辄投资亿万的电影电视啊。

        由此想来，既然已经有了如此成熟的服饰体系，其实就算是排新编戏，也大可不必浪费太多财力，套用原有的行头就是正好。就算是改编外国名著，也可以尝试简省而又彻底的京剧化呢。试想京剧版《哈姆雷特》：哈姆雷特作为有武力的小王子，戴太子盔，穿白龙箭衣或是改良靠；克劳迪斯作为篡位的奸王，应该是个勾白脸的大花脸，戴王帽，穿行龙蟒；王后乔特鲁德是老旦吧？戴老旦凤冠，穿团凤帔；御前大臣波洛涅斯是文丑，勾小花脸，戴纱帽，穿官衣；奥菲莉亚是闺门旦，戴点翠头面，穿绣花褶子或女帔……嗯，一切现成，应有尽有，只要新置个骷髅头拿着，就齐活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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