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被滥用的“反串”

“反串”，作为一个京剧术语，指的是跨行当的演出。随着时代的发展，这个词渐渐已经偏离了原意，常用来指男扮女装或是女扮男装，但是放到与京剧有关的语境里，这种滥用还是十分刺眼。媒体上有不少文章提到“梅兰芳反串旦角”，甚至连李玉刚都成了“擅长反串的男旦”，看得人如骨哽在喉不吐不快。

        众所周知，京剧行当分为生旦净丑，细分下来还有老生、小生、武生、青衣、花旦、老旦……等等，每个行当各有一套复杂的表演体系，差别甚大，基本上每个演员只能归属固定的一行，称为“本工”。“反串”，指的就是饰演本工之外的行当，如老生演员饰演小生，花脸演员饰演青衣……是一种十分考验演员功力的演出。

        梅兰芳本工是旦，饰演旦角是他的本行，所以他演虞姬，演贵妃，都不是反串；演周瑜，演李逵，才是反串。当然了，他若是饰演李逵的老母，也是反串，这是行当决定的，跟性别无关。至于李玉刚，他是歌舞演员，演出的是男扮女装的歌舞，融入了京剧元素而已，不是京剧，更不是男旦，也谈不上是反串。

        京剧里的“反串”，不是想串就能串，通常要在某些特定情况下、特定剧目里、特定角色上，才能反串。例如逢年过节，演个“封箱戏”，选择《龙凤呈祥》、《叭蜡庙》等喜庆热闹戏，挑梁的角儿们集体反串，乃是梨园行的习俗。今年春节，央视戏曲频道“空中剧院”就播映了上海京剧院的反串版《龙凤呈祥》，所有角色都由其它行当反串，气氛十分欢乐。咱们大连京剧院的杨赤院长，亦曾成功反串过《二进宫》李艳妃、《叭蜡庙》梁兰英等，台下的掌声喝彩，不亚于欣赏他的架子花呢。

        由于“反串”对演员功力要求甚高，所以一般演员不能轻易尝试，做得不好，便成了出丑露乖，就算不得个满堂倒彩，也拉低了演出的格调。只有功力深厚、博学多才的优秀演员，才有资格去反串，串出水平，串出风格，串出真正的趣味。京剧历史上的名角儿，大多都有过反串作品，其中特别突出的，正是京剧大师梅兰芳。

        梅先生本身已经是六场通透文武昆乱不挡青衣刀马兼通的旦角全才，又多次反串过老生、武生、小生，甚至花脸，几乎没有他不能演的行当。他的反串，不是玩玩而已，那是比很多的本工演员更要精通。他在《辕门射戟》中反串吕布，乃是名小生朱素云亲授，唱念做打，极其专业，在梨园传颂一时；《叭蜡庙》中反串的黄天霸，获武生翘楚杨小楼的高度赞誉：“打得边式，打得帅，打得有脆劲儿，真是不简单！”梅先生还特别注重在反串的过程中汲取各行当的精华，用于本工的旦角演出：《穆桂英挂帅》、《抗金兵》中都吸收了武生的表演方式；《宇宙锋》中“金殿装疯”的步法，是从《清风寨》李逵的“洒步”中借鉴而来，那是他唯一反串过的一出花脸戏。

        可惜这样一项考功夫、长实力、见效果的演出方式，如今就快沦为娱乐噱头了。许多人都以为“反串”就是性别易装的代名词，不知道它有过那么严格的定义，那么丰富的内涵。语言的流变，并不是个人之力所能控制，只希望京剧人和戏迷朋友们，不要从俗去滥用这些美妙的词汇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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