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不到园里，怎知春色如许

小灰俺爱上京剧，实在是一件很偶然的事。那年到北京小住一周，因为爱看演出，所以每天都没闲着，穿梭于各大剧院欣赏电影、话剧、舞剧……最后一夜，打算到国家大剧院看看，结果那天既没话剧也没舞剧，演出的是京剧《满江红》。宝贵的时间总不能浪费吧？何况国家大剧院我还没去过呢。于是买了张前排好票子，去体验一下京剧。

        人生之事，太多机缘巧合，太多无可预期。怎么也不会想到，这偶然的一个决定，影响了我的下半生。到现在都记得当第一场结束，军士们簇拥着大元帅岳飞亮相，满台衣甲灿烂，旗帜鲜明，乐池里锣鼓唢呐庄严地奏响，每个人，每个音韵，每个细节，都带着那样一种古朴的典雅，严谨的法度，饱满的精气神儿……我惊喜而又带点惊慌地想：太美了，这太美了，不好了，我要迷上京剧了。

        和许多同龄人一样，我从未认真地，完整地，在现场看过一出大戏。我对京剧的了解，仅限于书上电视上的浮光掠影，仅仅知道那是国粹，是老祖宗留下来的宝贝，是大爷大妈们的心爱。我怎能想到，京剧的现场演出与电视录像的差别如此之大，一台好戏能够如此地吸引人打动人，那一周连看了好几场凄凄惨惨的话剧悲欢离合的音乐剧，我怎会想到唯一让我在剧场里泪如泉涌的，是一出以前从未正眼看过的京剧。

        人生第一次，真的很重要。能遇到《满江红》，也是我和京剧的缘分。这应该算是一出新编戏，但是遵循着传统京剧的一切规矩和元素，完整地传达了京剧之美。演员阵容是于魁智，李胜素，杨赤，在这一代的京剧人里，绝对是一个白金组合了吧！那端凝的气场，一举一动的韵味，在舞台上形成无比强大的冲击力，让我头一次领教了京剧的名角儿风范。“三十九年不虚度，精忠报国毕我平生。壮志未酬身先殒，重整山河有儿孙……”我从庐山幽居一场开始落泪，到最后的风波亭，岳飞在台上一段接一段地唱，剧情激烈，唱腔精严而华美，我在台下观众的掌声与喝彩里彻底地泣不成声。

        关于京剧的一切，就这样开始。回到大连后，追着大连京剧院的戏看，看一出爱一出，不仅爱名家名角，也爱勤奋认真的年轻演员们；不仅爱舞台上的一切，也爱台前幕后，所有跟京剧有关的细节。为了更好地领略京剧之美，我到处找音像资料，尽可能地多听，多看，越看越是发现京剧的魅力那是无穷无尽，终我一生，只怕都不能尽享；而且我前半辈子居然都没有发现这个神奇的世界，实在是人生一大憾事。好在，也不算晚，迟好过永不，只要能遇上，总还都不算晚。

        前些天于魁智来大连了，和杨赤院长联袂演出《风雨杏黄旗》。我在台下看着他，心里头充满温暖的感动。我带儿子看的第一场大戏，也是他和杨院、李胜素的，在大连演出的《霸王别姬》，十二岁的儿子，就此也成了戏迷。于院可能知道，也可能永远都不会知道，他的精彩演出，是怎样地改变了另一些人的生活。其实我现在最爱的演员已经不是他，最爱的戏也不是《满江红》，但是我永远都记得那一夜的舞台，那一刻的神光流转，在我心里，打开了通往灿烂春色的大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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