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从前有个盆,住着一只鬼
清明时节,说个鬼戏,看个鬼画。
京剧里的鬼,辨识度是很高的,像画中这样:头披一幅黑纱,称为“魂帕”,代表为魂,包公的灵魂出窍,探阴山铡判官,就顶着一幅魂帕;耳畔再插两束白纸条,称为“鬼发”,代表为鬼,杨七郎死后托兆、罗成托兆,都是这个造型。画中这个鬼,是含冤被害的绸缎商人刘世昌,老戏《乌盆记》的主人公。
《乌盆记》,讲的是包公在定远县做县令时候断的一桩冤案:刘世昌主仆返乡途中,到烧窑的赵大家中借宿,赵大夫妻见财起意,毒死主仆二人,将尸体烧成乌盆灭迹。乡人张别古向赵家讨债,赵大以乌盆抵债,刘世昌鬼魂得以释放,托张别古找包公告状,报了仇冤。戏中的刘世昌大段唱腔,韵味浓厚,成为脍炙人口的经典唱段;种种翻扑技巧,以及几位小花脸的念白,也都是亮点。
从这出戏里,可以看到中国老百姓对鬼界的架构与理解,相当淳朴,也带着点小小的恶趣味。鬼怕钟馗,所以刘世昌的鬼魂要申冤,得倚仗钟馗见义勇为。但是钟馗的势力也有限,还得倚仗阳世的帮助,于是鬼魂选定了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乡村孤老张别古,为了让他帮忙,一会儿刮风吓唬,一会扬沙欺负,一会手一挥就叫他头疼,或是泼他一身屎尿……既然有这个本事,其实也不必找包公申冤了,直接搞死赵大都很简单,但是畏强凌弱,一向是社会惯例,鬼界亦是如此。
张别古上头也有人,不是不能搞定鬼魂。他跑去城隍庙求城隍老爷庇护,许下猪头三牲、豆腐白菜,鬼魂立刻就不敢出来了。结果老爷子转念一想:“我连吃饭都没钱,哪里有钱还愿?不好,城隍老爷闹起来,比鬼还凶。待我退掉他吧。”这一开口反悔,鬼魂便又跟上来。拿城隍老爷跟鬼比凶,不仅增加了剧情的趣味,更是对官场与阶级怪现象的莫大讽刺,短短几句,神来之笔。
然后,这个将普通百姓玩得团团转的鬼魂,到了官衙门口,无法进门,原因是门神跟他要纸钱。这样□□裸的索贿行为就发生在包公的眼皮底下,咱们日断阳夜断阴的包青天一点都没打算干预,老老实实地赏了纸钱烧化,鬼魂就进来了。是包青天没有干预能力吗?后来的《铡判官》里头,徇私枉法的鬼界判官那可是被包公一刀铡了的。难道官衙门口索要手续费,在包青天看来也是习以为常的小事。
最后这鬼魂,麻麻烦烦,曲曲折折地见到了包公,大段唱词,陈明冤屈。鬼魂直接来告状,哪有不信之理,包公连推理和取证都免了,立即将凶手缉拿归案。细细想来,其实是挺令人不寒而栗的:这种情形,现实生活中,根本不可能发生。月黑风高,山村遇害,孤身主仆二人,哪里有人理会,那冤情早就沉在乌盆底,就算没有钟馗、城隍、门神一道道关口,也没有鬼魂能挣扎出来见青天。
所以吧,所谓经典好戏,就是不仅唱念好听,做打好看,那貌似简单的剧情也经得起反复玩味。《乌盆记》这出戏,完全不像现代影视作品中的鬼戏那样用音乐和干冰来烘托气氛,它基本就是一个老生两个丑儿在台上你一句我一句,台词还挺搞笑的,但是那气氛,就是阴风惨惨,就是妖雾弥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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