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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 生日快乐


江风吹破了遮天蔽日的云,朦胧阳光是一下子灿烂起来的。临近周末,城区一向热闹,而沙南街的人比往日更多。

        大部分是学生,背着包,三三两两地挤在一起。

        虞洲看见林蝉从校门出来时迎上去,递给他一个保温杯:“泡的枸杞水,你家景晔哥哥非得让我给你弄。”

        林蝉说“你不弄他又不杀人”,意意思思地喝了口就盖上杯盖,看虞洲身后处不时转头瞄他们一眼的青年。他眉梢一挑,十分疑惑地戳虞洲示意对方看,但虞洲根本不看,揽过林蝉的肩膀,和他熟络地往公交站走。

        想了想,林蝉觉得他有必要提醒虞洲:“那个是不是你认识的——”

        “恭喜考完!”虞洲不让他说,变魔术似的又给林蝉塞了一块巧克力,“晚上吃什么?我请客,待会儿景晔下飞机了直接把地址发他。”

        林蝉瞥见那青年亦步亦趋,小声提醒虞洲:“跟来了。”

        “别管他。”虞洲无情地说完,恢复满面的笑容,“火锅还是烤肉?上次听窦霜说临江门附近开了家挺好吃的芋儿鸡,你选一个。”

        “都可以吧。”

        虞洲用力一捏林蝉肩膀:“什么叫都可以!提前给你过生日诶,这次不能都可以。”

        他说得严肃,林蝉却实在对吃提不起太大欲望。被半搂着肩膀走出十来米,巧克力吃到一半,林蝉勉强做了个选择:“那就芋儿鸡……吧。”

        虞洲回答好的,攀住他的肩膀,边走边在发小们的群里宣布聚餐地点。

        脚步声凌乱交叠,很快听不清是否有人跟上了。

        下坡路,深红与浅黄的鲜艳地砖因为经年被踩踏磨得褪色,边缘也光滑,潮湿的春天里,它们的凹槽中不长青苔。阳光拉长了影子,林蝉不太习惯和虞洲勾肩搭背,但虞洲拉他很紧,他们背后有个人不远不近地缀着。

        走了会儿到公交站,林蝉借着掏公交卡的动作偏着头看人。

        那青年个子高,站在等车的学生当中格外鹤立鸡群,面容有种奇异的混血气质,五官很深邃,不避讳地望向他们的方向。

        名字他听景晔提过一次,虞洲好像也说过,不过林蝉都没记住,对方与虞洲的各种纠缠只马马虎虎地了解。这时视线短暂接触,对方笑笑,没把林蝉当回事,嘴里说着“借过”从旁边绕到两个人面前喊了虞洲。

        虞洲不想理他,装听不见地低头玩手机。

        “虞洲。”那人又喊了一遍,不顾旁边人偷摸围观的目光,“别搬出去,行吗?”

        虞洲看向电子站牌,推推林蝉:“诶,你查查还有哪一路能到。”

        林蝉不想惹事,尴尬地拿出手机装作很忙。

        “别闹了虞洲。”那人说,音量不高只有他们一小圈能听个大概,声线也低,“也别拿其他人气我,我们早说好的对不对?”

        虞洲终于注视对方了,他好似很温柔地笑,言语却并不软:“说好了不能反悔?”

        那人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

        一辆公交即将靠站,人群攒动起来。

        “我反悔了,行吗?”

        虞洲推了推林蝉示意他上车,收起笑意,再不看对方一眼。他上车后公交车门缓慢关闭,青年还愣在站台,直到车开走,窗外仍能看见他落寞的身影。

        “滴”,扣款成功,虞洲走到林蝉旁边,疲惫地坐下。

        林蝉掩不住好奇——景晔不在的这段日子他和虞洲说话的时候更多,熟悉些,却也没见过这个传说中让虞洲单恋好久的人——他观察着虞洲的反应,猜想自己能不能问。毕竟前段时间备考,虞洲再没因为自己那点私事打扰过他,林蝉以为解决了。

        结果虞洲先一步说了,他不看手机也不看林蝉:“前段时间跟我告白过。”

        林蝉:“啊……”

        看反应像没同意。

        果然,虞洲说:“我劝他在说‘喜欢’前先把那些莺莺燕燕都断了吧,也不知道是不是认真的,就想晾着他一段时间。”

        “你去年的反应要能这样就好了。”林蝉调侃。

        “为什么?”

        林蝉:“怎么讲,总觉得他是那种你对他爱答不理才会迅速上头的类型。”

        “对啊,滤镜稀碎。”虞洲的语气分不出是悔恨还是恼怒。

        “……你是受虐狂吗?”

        虞洲推他一把,没好气地说:“算了不提这人了,你和景晔怎么样?”

        林蝉说:“现在应该算在谈恋爱。”

        “怪不得……”

        “嗯?”

        虞洲失笑:“豆豆前几天有比赛,刚去了北京,和他见了一面。她说小景这段时间红光满面准是谈恋爱了,我不信,她要和我打赌,还好没有打,不然又要输钱。”

        林蝉跟着笑,戴上一边耳机听歌。

        没笃定地说“在谈”,而是用了个相对而言瞻前顾后的形容,不只是顾忌景晔半个公众人物的身份,林蝉自己确实不太有底。

        而且景晔征询意见用的都是“算吗”,只是比之前更亲密一点而已。

        因为学业尚未完成,赵璐来过的当天林蝉就离开北京了,揣着满怀景晔的安抚,捏住那句“推迟没有意义”不放。景晔送他去机场,他们不好大庭广众地亲热,最后躲在机场某个角落避开监控,抱了好一会儿,景晔向他保证很快就回重庆。

        但这个“很快”,也很快因为其他的事无限延期至今。

        原定于四月的试镜提前到月底,听说是剧组的安排有变动所以才会这么快,更深层次的理由也不是景晔这种级别能打听到的。他分身乏术,抱歉地给林蝉打电话,可能要试镜结束后才能回。

        也许先前的种种给了林蝉巨大的安全感,他不像上次直面景晔离开那么耿耿于怀了。再加上最后两次单招,学校的文化课考试,林蝉也陷入忙碌。

        他的十八岁即将开始于三月初,周末,景晔允诺陪他过生日。

        生日当天是周一,林蝉从早到晚都是课抽不开身,于是干脆定了提前一天。星期天补课,虞洲去他学校接了人一起到吃饭的地方,景晔还在飞机上。

        手机屏幕划了划,林蝉习惯性点开微信置顶的聊天框。

        两点多的时候景晔发了个哭哭脸说航班好像延误了,他在上课,没有及时回,放学再回过去时景晔又没后文了。

        林蝉不喜欢这种断掉的交流,只好安慰自己可能航班正好起飞了。

        这不是他想象中的恋爱,可因为景晔的承认,林蝉能从相隔两地的远距离里品咂出一丝牵挂,聊以自慰。

        现在他和景晔很接近见面,林蝉随虞洲进了订好的包厢,坐立不安。

        他是今天的主角。

        进来的熟人都跟他说“生日快乐”,拿出准备好的礼物,庆祝即将来临的特殊的十八岁。林蝉说了好多句谢谢,礼物盒子堆在旁边不拆开,每送走一个朋友,就目光闪烁地凝视包厢门。

        窦霜和虞洲点好菜,吃起花生米,打趣他:“林弟弟,你要望穿秋水了——”

        林蝉朝她笑笑,不理会,继续目不转睛地看。

        他有种强烈的感觉,景晔正在向他而来。

        七点十七分,点的芋儿鸡和其他小菜已经上好,蒋子轶带来的酒也打开了。林蝉旁边的座位空缺,他们犹豫要不要先吃。

        包厢外忽然有些吵闹,林蝉精神一振,不自禁地站起身。

        果然,服务员从外面推开门,有个穿驼色大衣的青年走进来,随手把行李箱放在包厢角落里,笑着打了几句招呼,熟门熟路地找位置。

        耳畔仿佛一下子安静了,视野内也是黑白的,只看得见景晔。

        林蝉感觉有谁按了按自己的肩膀,温暖隔着几层衣服如溪水化冻包裹他,整个人一下子“活”过来了。他的灵魂从很远的地方被拽回现实,喧闹充满烟火气,言语交谈并不嘈杂,丰富的世界涌动着色彩,而唤醒他的人就在身边。

        “累死我了。”景晔拉开椅子坐下,“换线的时候连跑好长一段距离,还是没赶上,干脆出轻轨站打车,结果还被抢出租,倒霉。”

        窦霜哈哈地笑他不会用手机吗,蒋子轶张罗着服务员上热菜,虞洲托腮但笑不语。

        开了火,锅内泛起的一层红油开始冒泡,香味无孔不入。

        碗里多了一块鸡腿肉。

        景晔的筷子在林蝉碗边轻轻一点:“饿傻了?”

        林蝉没说话,手从桌底伸过去准确无误地握住景晔,依恋地从指尖摸到腕骨才放。他们挨在一起,林蝉又把五指都塞进景晔的手掌。

        对方包住他的手指,紧了紧,林蝉这才拿筷子。

        过生日的谈话被服务员听见了,饭局临近结束时,餐厅老板送来一碗长寿面,鸡汤煮的,卧一个黄澄澄的半面煎蛋。被围着唱生日歌让林蝉窘迫,但景晔唱得最开心,边唱边拍手,左晃右晃,满面笑容。

        他没制止这很幼稚的氛围,把面吃得干干净净。

        蛋糕是窦霜订的,后续还要去KTV所以直接往那边送。他们坐蒋子轶的车先走,林蝉说自己可以和景晔打车过去。

        春夜,惊蛰还没有到,但露水蒸发,潮湿的草木味落在肩上。

        上客点要排队,他们等了一会儿,景晔专心致志地望前排在心里算还有多久才能轮到,突然一只手绕过腰际插入外套口袋。

        林蝉往后退了半步,这距离刚好够他低头时额角抵上景晔肩膀。他鼻尖嗅着景晔衣领若有若无的草木味,好像有雨的气息,可能景晔换过香水,迷得他魂不守舍,情难自已地越靠越近。

        嘴唇贴过颈侧时,林蝉感觉到景晔微微地颤抖。

        宽大外套口袋藏起了关于恋爱的秘密,景晔垂下眼,不作声地任由林蝉分开他的手指,蛮横挤进每个缝隙,填满了他。

        手指缠绵,温度灼人地升高,烫得景晔一颗心也跟着沸腾。

        林蝉懒得问景晔去了哪里、试镜如何,也无所谓这时索要他的生日快乐和礼物,只想在偷来的二人时光中安静地和他十指相扣。

        街灯照出的昏黄,亮晶晶的细线一闪而过,冰凉地点过景晔的睫毛。

        “好像下雨了?”景晔试探着说,“你冷吗?”

        林蝉把他握得更紧。

        另一只手抓起外套帽子遮挡住临街灯光,林蝉偏过头,在帽子和香樟树的阴影里含住景晔的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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