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除夕夜

　　
姜真踩着自动扶梯一路狂奔，冲进家门摸黑开电脑的时候，连鞋都没有换。直到《混元九界》的游戏客户端开始下载，她才松了一口气，瘫坐在椅子上。
冷风从早上未关的左侧窗户吹来，吹动长木桌上人物模型的披帛。
那是《混元九界》出的第一个游戏人物模型——轩辕星女神，玩家最喜欢的游戏角色。
姜真揉了揉酸胀的眼睛，借着电脑的微光，看着华冠彩衣的轩辕星女神端坐在四架龙舆上，手中所执的团扇绘着她管辖之地冀州的壮丽风光。
姜真是第一批拿到这灵动精巧的人物模型的。
她换了鞋，关上窗，取暖设备运作起来，驱散她一身的寒意，打开的房灯也照亮了模型底座上的那抹镶着金边的流云，那抹姜真曾为之工作十余年的流云。
客户端下载完成后还需安装，此刻的游戏安装界面是轮流显现的九界地图：混天界、神湮墟界、三清神界、天外洞天界、尘世凡界、万妖山界、五境魔界、幽海冥界、沌地界。
姜真瞟一眼就知道地图对应的是哪里，这种驾轻就熟的感觉让姜真觉得她好像从未离开过九界。
挨着轩辕星女神的玄鸟时钟也是《混元九界》的周边，鸟爪压在写着“天行健，君子以……”的宣纸上，大开大合的墨字让人很难相信出自长相秀气的姜真笔下
昨晚她写到这里，就被同事告知公司网站出问题，无法访问。搁笔调试至凌晨，但仍有部分需要在公司电脑上处理，她只得今早再去办公室。
姜真看不过去空白的下半截宣纸，想趁客户端更新时写完剩下的几个字，提笔勾了几画后才发现笔尖干涸结块了。
淡淡的墨痕印记好似在嘲讽姜真离开，应该说是抛弃《混元九界》不闻不问三年之久，在知道停止运营的消息，匆匆来告别的可笑行径。
姜真叹了口气，三年前她确实以逃避的方式去解决问题，也渐渐明白这是错误的，可她没有勇气回头纠正，如今自食恶果了。
将笔墨纸砚收入右手边的抽屉里，客户端更新完毕了，她打开了游戏。
游戏的开场动画气势磅礴，宏伟的九界起源传说缓缓展现，姜真为了省时间，跳过了开场动画，进入登录界面。
登录界面的音乐如旧，清越的箫声和旷远的琴音交织回荡，姜真输入不曾忘记的账号密码，白衣蓝袍的女子执剑站在雪山之巅，身后有仙鹤穿过翻滚的云海，飞往那巍峨的天上宫阙。
姜真，归宗派，一百级。
一如往昔。
憨态可掬的神兽在百花齐放的园圃中蹦来蹦去，这是姜真从未见过的载入界面，但她知道这图画主角的名字。
“好久不见，白泽。”姜真轻声说道。
白泽，天上地下无所不知统摄万妖的神兽，是《混元九界》的游戏助手，负责日常任务的发放和常见问题的解答，担任初入游戏玩家的引导者。
对于玩家而言，是这样。
对于姜真而言，它是赋予系统角色生命的神明，推动着九界众灵的离合聚散，控制着游戏玩家的喜怒哀乐，支撑着《混元九界》游戏的核心。
是姜真亲手编写出来的人工智能程序。
蹦累了的小神兽趴在地上休息，又突然站起来，瞪着自己圆溜溜的大眼睛，向屏幕撒欢跑来，分不清性别的稚嫩童声在房间内响起。
“欢迎回来，和我一起书写新的九界传说。”
时针指过了二十三点，距离《混元九界》关服已不足一小时。
进度条加载完毕后，还没等姜真反应过来，“唰唰”跳出几个玩家排行榜扎实地填满整个游戏画面，让姜真都不知道自己在哪张地图上线。
这几个战力排行榜、财力排行榜、魅力排行榜还不能被马上关掉，必须看完位列前三的玩家个人走秀才行。
见此姜真倒是在电脑前笑出了声，当初做游戏的时候，这类排行榜是被大家一致反对的。
游戏主策划说《混元九界》修的是仙，证的是道，关注的是内心，这些花里胡哨的东西会误导了玩家超越自我。
游戏只搞一个排行榜，就是境界排行榜。升境界的方式也有许多，既有循规蹈矩的历练去提升自己，也有天降神明的宠幸让功力大增。
“总之，充钱不会让玩家变得更强，我们要有我们的坚持，这也是我们的证道之法。”
主策划斩钉截铁的声音犹在姜真耳边，她叹了口气。可惜，最终还是没能坚持下去，因为“我们”都离开了，境界排行榜看来现在变得无足轻重了。
战力排行榜的玩家们装备流光溢彩，挥动各自武器时显出劈山倒海的夸张特效；财力排行榜的几位则乘龙驭凤，英勇的天兵神将簇拥着他们；而魅力排行榜的游戏角色身着奢华高贵的时装，举手投足间呼风唤雨，散花落雪。
末了，白泽无精打采地走屏幕角落里走出，低落地说道：“您未进入昨日的排行榜，请再接再厉！”
姜真从三年前离职那天起就卸载了《混元九界》，不再登录过，怎么可能进入这些排行榜？她还是将自己的属性和这些顶级玩家的进行对比，好掌握这段时间的数值变化情况。
看着看着，姜真发现了不对劲，她等级只有人家的一半，但她游戏角色的数值属性居然比这些两百级的榜首还高，明明她的武器、法宝、服饰没变，是系统出错还是有人帮她打理了游戏角色？
她启用了白泽的“登录记录查询”功能，近七天内，除了现在，没有登录记录，她又把时间调前到三个月、一年，直到三年前她的最后一次登录。
还是没有其他的登录记录。
如果不是走正常的途径提升了各项属性，那就是有人直接在后台修改了她的数据。虽然姜真在云外科技网络有限公司里有不少交好的同事，连接替她的职位担当游戏主程序也是她手把手带出来的后辈，可这种修改角色数据是违反公司规定的，一经查出，要受很大的处罚，姜真想不到有谁会这么做。
姜真的游戏角色没有进入昨日排行榜，那么肯定是今天修改的数据。姜真离开公司后就没和同事们有过联系，如果不确定她今天会登录游戏，那么修改数据的意义何在？
今天她会登录游戏？姜真想起了让她登录游戏的那条短信，她的视线转到了一旁的手机上，那个叫赵念的是不是就是修改她角色数据的人？为什么要给姜真发短信？为什么要修改她的角色数据？
姜真拿起手机，拨打了发送短信的号码。
“您拨打的号码是空号，请查证后再拨……”
是故意设置了呼叫转移不接姜真的电话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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