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加试
黄昏时分，红霞灿灿。
在西校场应考的考生陆续离场，淳于娟却被留了下来。
团练使邓令申接过她递上的考卷，随意瞄了一眼就转手递给了展昭。展昭接过一看，考卷上评核为三优二良，轻功、兵刃和骑术为优，射击和拳脚为良。
考得相当不错了。
“淳于姑娘，特意将你留下来，是因为我们校尉营从未招过女子，”
邓令申轻蔑地抬高了眉毛，双手交叉放在腹前，摆出一副官样子，“姑娘为了心中的大义执意加入，衙门那边也收了姑娘的路引文书，本官和校尉营的大人们也只有尊命行事了。但是，”
他话锋一转，又道：“女子进校尉营由古至今从未有过，不怪大家对你有意见。这样吧，加考一场，几个班头呢也探探姑娘的底，若今后姑娘真进了校尉营，委派任务时也好人尽其才嘛。”
只因是女子，考过了还得加考一场！
展昭不由自主地皱了一下眉，他暗中用目光向各班头扫视一眼，见他们各有神情，但这些神情中都透出一抹轻蔑和冷漠。
这世道对女子太不公允，不能抛头露面，注定依附男子而活，稍有挑战就会受到各方打压，淳于娟的这条路太难。他不禁想到了黄梨所说的那个人人平等的世外桃源，那里应该栽种了满山遍野的桃树，那里的桃树一年四季都开着花……
“淳于姑娘，本官的武功是几位班头中最差的，刚好本官也使剑，这场加考就由本官来考你。”
展昭一时走神，听到有人说话这才回过神来，抬眼朝说话的人一看，见是地字班的彭瑞，他高高瘦瘦，脸白如雪，上唇蓄着短短的胡须，倒有些模样。
彭瑞，字菊卿；三十七岁；绰号，鸳鸯剑；温州永嘉县人。
他也是八年前考进校尉营的，评判为兵刃和轻功两项为优，这人中规中矩，没有大的错误，也没有大的嘉奖，熬油似的熬到了现在，他也是目前班头中品阶最低的一个，比犯了大错的吕沛新都还低两阶。
彭瑞这时从佩剑中抽了一把剑出来，邓恭庆一见就问他“怎么就使一把剑”，彭瑞将剑鞘和剩下的那把剑放到了桌上，跟着手腕一翻，反手握住手中的剑，朝他笑了一下，“与姑娘比武本就占了便宜，若此刻再多拿一把剑，等会儿就算赢了也不光彩。”
说到这儿，他又转向淳于娟：“淳于姑娘，你既然跟着展大侠学过一段时间武功，想必也有独到之处，我们权当切磋。”
“是的，彭大人。”
淳于娟握住宝剑，向他抱拳行礼。
“淳于姑娘，请！”
“彭大人，请！”
二人谦让一番，前后脚走到场中。
展昭等人连忙围了过来，整个校场都安安静静的，都等着这场酝酿了许久的比武。
彭瑞等淳于娟抽剑出鞘，才点剑向前，这一招平平无奇，是所有剑式的起手式。淳于娟见他打得松散，也不好抢攻，剑向前一递，划出一条优雅的弧线。
展昭一眼不眨地看着彭瑞出招，先前二十招的确平平无奇，站他附近的舒瑾、邓恭庆等人还笑着说彭瑞怜香惜玉。二十招一过，剑锋陡然凌厉起来，颇有水泼不进，针扎不透之势。
看到第六十招，他递出一招“力劈山河”向下劈砍，紧跟着又向上一挑，直取淳于娟手腕。
展昭看得分明，心道：“这一招似有凝滞，后一招向上挑，这人以前还练过枪法。他的剑招行云流水，刚劲有力，二流上水准。”
然后他又将目光落在了淳于娟身上，她的武功这几个月进步很多，与彭瑞倒不相上下，照目前之势，这二人一百招之内分不出胜负，一百招以后比得就是耐力和心态了。
彭瑞长剑出鞘，直指淳于娟咽喉，这一招叫“仙人指路”，是他双手剑中极厉害的一杀招。淳于娟挺剑招架，不想他剑锋一斜，往她左臂削去，淳于娟只感到一阵钻心之痛，歪头一看，鲜血瞬间就染红了她的整条手臂。
“淳于姑娘，抱歉了。”
彭瑞见自己划伤了这姑娘的手臂，心中极为愧疚，他们只是想赶走这姑娘，但并不想伤到她。正要收剑，却见寒光闪动，周身如坠千万道剑影之中，他骇然一惊，抬了抬手，忽又垂下手来，大呼：“本官认输。”
淳于娟正要递招，没想到对方却突然认输，不由得惊喜交加。他一认输，这就意味着自己过关了。
“快，叫医官来，给淳于姑娘包扎。”
邓令申也愣了一下，随即才反应过来，又招呼带了伤药的，先给淳于姑娘止了血再说。
舒瑾和吕沛新见有人给淳于娟止血便走到了彭瑞身边。吕沛新对他认输颇为不满，捶了他胸口一拳：“你怎么就认输了。”
彭瑞解释道：“她最后的剑招千变万化，我破不出来，只是切磋，又不是拼命，再说都流血了，还打什么。”
他下巴朝展昭抬了抬，压低声音说：“你们又不是不知道，展大人收了欧阳大人的千金为徒，闲暇时都在府衙教人练武，淳于姑娘就跟着在学，武功一定不差的，我早就说没必要比这一场，人家能考过就直接让人家过，多此一举的事。”
“你这么说是怪我们了！”吕沛新又捶了他一拳，舒瑾帮腔道：“算了，她这次过了就过了吧，还有擂台赛呢，擂台赛可不好打。”他现在的心思完全在后面的分人上。
邓恭庆本围在另一边，见他们三人说着悄悄话，也跟着走了过来，“你个老彭，只让你将淳于姑娘逼出去，没让你伤人呀，你去看看，人家姑娘流了好多血，你那一剑太狠了。”
“嘚嘚嘚，现在都是我的错了，行了吧。”
彭瑞现在有种里外不是人的感觉，最开始他就不同意加试，但这些人非要这么干，最后还要他来当这个恶人，理由是姑娘使剑，他彭瑞也使剑。
他使剑就该他倒霉！
“淳于姑娘，早点回去吧，这几日好好休息一番，记得十二日参加复考。”邓令申边说边将复考条子递给了淳于娟，又嘱咐她伤口别碰水，记得换药。
“是！”
淳于娟惊喜交加，团团朝在场的大人们抱拳行礼，十分恭敬。
最后她的视线才落在展昭身上，见他肯定地朝自己点了一下头，她应该是欢喜的，但心中却被一种莫名的伤感所占据。展昭温和谦逊，坚定忠诚，优秀侠义，就像一棵参天大树，而她只是受这棵大树庇护的千万株小草中的其中一株。
大树是看不到小草的，大树追逐阳光。
她再次向着展昭抱拳一拜，感激之情，溢于言表。待立直身后，她转身就走，迎着金灿灿的余晖，前路无比清晰。
就算是小草也会茁壮成长。
“好了，淳于姑娘也走了，现在该我们了。”
吕沛新瓮声瓮气的声音又响了起来，他搓搓手，又松了松筋骨，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
展昭瞬间知道朱春上午的“但愿吧”是何意，看样子是要动手了，他早有猜测校尉营最后的分派人手一定和武功有关，但没想到初试刚过这些班头们就坐不住了。
他们要动手是最好的，正好可以看看其他班头们的武功。
正欲提醒冯子来等会儿说话行事慎之又慎，小心中了其他班头们提前挖好的“陷阱”，却听到欧阳蝶叫了自己一声，他说他和朱春还要回衙门，班头们的事就不掺和了，问他要不要一起回去。
展昭向九个班头们扫视一眼，最后视线落在了冯子来身上，见他一直向他递眼色，要他留下来，帮衬帮衬他，便说：“等会儿应该挺热闹的，在这儿凑凑热闹也好。”
欧阳蝶不觉莞尔，和朱春一起向众官员告辞。
这二人走后，邓令申等校尉营的官员也说不凑热闹了，还有很多文书要整理，也告辞回了万浮殿。
没一会儿，空地上就只剩下展昭和十班校尉长了。
天字班的严琼望了过来，浓黑的眉毛向上一挑，“听说你也对孔南星有兴趣。”他对冯子来说。
冯子来双手叉在腰上，笑道：“那臭小子跟你说的。”
严琼并不回答他的话，反而将手中的鬼头大刀向下劈砍了两下，冷然道：“我们校尉营向来讲究公平，既然你我都看上了，比一场吧。”
“是都这样么？”
冯子来笑着向其他班头问了一句，他得问清楚了，如果比武定人头是校尉营的传统，他当然得尊从这一优良的传统啰。
“是！”
舒瑾肯定的回道：“我们校尉营一直都这样，看上了哪个考生，没人跟你争，人就是你的。若有人跟你争，那就敞敞亮亮的比一场。今儿个正好，南侠也在此，”他转向展昭，笑着请求，“还请展大侠帮我们当一评判。”
展昭心想他既然称呼他南侠，那就是依江湖规矩了，爽快地答应下来。
“再问一句，是赢了的得人，还是输了的得人。”冯子来道。这事得问清楚了，万一他赢了，但其他九个班头若都说输了的得人，那他不是吃了暗亏了。
这句问话一出，其他几个班头哄然而笑。
有说“新来的好小心”，有道“怕我们联合起来整他”，一时之间全是挪揄之声。展昭也忍不住笑了起来，这冯子来心眼颇多，不好糊弄，他刚刚还想提醒他一下，现在看来大可不必。
“冯老弟，放心，赢了的得人！”舒瑾朝他喊了一噪，跟着又掩着嘴对身旁的邓恭庆说了一句什么，引得邓恭庆哈哈大笑，这人天生噪门大，随便一笑却也震耳欲聋。
冯子来这才放下心来，走到兵器架子，拿了一把鬼头刀回来。
“请吧！”
二人走到场，拉开架势，场上场下的氛围瞬间就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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