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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六章 邀约


  管事礼数有加,对林崇岩客客气气说道:“织造局那边上下还在打点着,我家少爷说先不急,正好淳宁县里的原本就有几家种植桑树的桑户,想再请您一起下去看看。”
  林崇岩道:“高公子邀请那便有劳管事带路了。”
  管家依旧低眉笑着:“那是自然,您看什么时候合适启程,小人回去向少爷禀报。”
  “半个时辰后便可,有劳。”
  管事低首应下,眼皮耷拉下来的这间隙,对面的那人明明纹丝未动,他却只觉得眼前的玄色长衫正朝他极具压迫过来,压得他不禁抬起眼皮瞧了对方一眼。
  这转瞬即逝的一眼,即刻对上林崇岩的暗黑眸子。林崇岩比管事高出一个头,此时微垂了眼睑,两只眼睛只露出一半来与对方相视,目光平淡却像深渊。
  这深渊让管事不敢再看,移开目光,退了出去。
  林崇岩望着管事远去的背影,蜷起手掌放下颌细细摩擦,将半阖的眼睛眯得更细。
  他阅人无数,他人任何细微的表情都能被他看在眼里。这回,他凭着直觉,只觉得有些不对。
  院子里云清和徐锦州正坐着下棋,只这一会两人已下完两盘,徐锦州终究是个练武的粗人,虽然也读过书但不喜这些需要沉心对待的活动,因此与云清对战总是败阵。
  云清已落下第三盘的一白子,吃了一大片黑子,逼得徐锦州眉头紧锁也找不到应对之法。
  “你要是再不落子隔壁的都要谈完了。”云清揶揄。
  徐锦州瞭着眼皮瞪了她一眼:“你别在这给我嚣张,昨天没好好练功的事情我还没找你算账。”
  云清瘪嘴:“是,徒弟确实做得不好,今晚加倍补上,绝不会再拉下。”
  其实她只是来了月事身子不爽,昨晚稍稍懈怠了一点,就受到徐锦州劈头盖脸一顿臭骂。
  徐锦州先前说自己脾气不好待人也严苛,她可是真的见识到了。
  但她心里也觉得满足,自从徐锦州教她,她的刀法便有了长足进步,这一点,是她真真切切感受到的。
  这是继抄家之后她第一次觉得生活真正有了盼头。
  徐锦州闷声道:“你可别自称徒弟,我不是你师父。要不是督公非让我教你,我根本不会揽这种吃力不讨好的活来。”
  确实,教一个丫头片子有什么价值?
  虽然他也承认,这个丫头片子的天赋的确是高,比他带过的大部分锦衣卫天赋都要高。
  可她还是个丫头片子啊,既不能入朝堂又不能进镇抚司,更不要说她这尴尬的身份,更像是一个潜在的威胁,随时可能倒戈相向。
  徐锦州摇头叹息,放下了一直捏在指间的一颗黑子。
  云清瞭了一眼坐在对面叹气的徐锦州,反而轻笑道:“师父若不想教我,直言拒绝的话,林督主也不会勉强的吧,为什么不拒绝还要答应呢?”
  徐锦州瘪瘪嘴哼道:“督公要我做,我便去做,别说让我教你,就算是让你教我,我也接受。”
  云清却困惑,她只道徐锦州对林崇岩忠心,却不想真到了这般忠心的地步。
  镇抚司本与东厂同属皇家检察机关级别平等,但随着宦臣起势东厂做大,镇抚司便慢慢演变成了东厂的下辖机构,镇抚司的锦衣卫们更是要直接听命于东厂首领。
  这点云清是清楚的,徐锦州听命林崇岩为林崇岩效力本就是职责所在,无可质疑。只是云清总觉得,徐锦州的听命与忠心已然超过了寻常上下级之间的程度,成了绝对的主仆,是不问缘由不问对错的效忠。
  这样的关系,让她想到了林崇岩对皇帝的那种效忠。
  因徐锦州所效忠的,并不是一个好人,正如后者的效忠对象,皇帝本人,也不是好人。
  跟随这样的人,看着他们做的事,这忠心的缘由何在?又如何能一直维持长久不变?
  她很想问问徐锦州,也许从他这儿得到的答案能让她理解林崇岩的心理。
  她刚还想开口,林崇岩已推门进来。
  他进来目光只扫了一下还坐着下棋的两人,接着便转身走到里侧,从包裹里拿出一把长剑。
  他原本常年不带武器,只因为身为提督,身边随时有护卫之人,他用不着带。而如今他只带了徐锦州一人在旁,又经历了之前这许多事,便自然而然随身带了一柄剑来。
  这也是云清第一次看见林崇岩持剑,只不过长剑还入了剑鞘,被他佩在了腰间。
  徐锦州顿时警惕,起身问道:“是出了什么事了?”
  林崇岩语气平淡:“没什么,小心为上。”
  他伸出两根手指朝徐锦州弯了弯:“跟着我去淳宁县,把你的刀带着,以防万一。”
  “是,常年带着不曾拿下。”徐锦州展示佩在腰间的刀。
  云清问道:“他们应该不会看出来些什么吧?”
  林崇岩道:“但愿不会,若是真看出来了,他们还想让我阴沟里翻船不成?”
  云清道:“你到底准备什么时候收网,倒是和我们先说一声呀。”
  来杭州这么多日了,他这么一个东厂提督身边却只带着一个护卫,就要掺和到地方政治的漩涡中来,说什么都草率了一点。
  林崇岩面上却风平浪静,幽幽问徐锦州:“快信送出去了么?”
  得到一句回答:“半个月前就送出去了,想必已经被东厂收了,杭州这边的情况,东厂都会一五一十禀报到圣上那儿。”
  林崇岩颔首,给了云清一个回答的眼神。
  云清恍然。林崇岩早就给皇帝回传了消息,他虽只孤身来此,但一言一行早就代表了帝王之意。
  林崇岩走到棋桌旁,目光落在棋盘之上,扫视一遍横竖相交的直线之上黑白军队的对战局势,从棋盒中拈出一颗黑子来。
  目光顺着手上的动作落定,棋盘上已多出一颗黑子,转眼间大杀四方吃去一片白子。
  “既然这样,咱们耐心等着后面的回信,皇上想如何处理这事,还要派什么人来,都等京里的消息。”
  他又蜷了手在下颌来回摩擦,眯着眼睛瞧棋盘上的风云变动:“高玉明这个杭州知府就让他再蹦哒几天,等收网的时候,他自然要死,他家的人无论男女老幼,更是一个都别想跑。”
  黑白两阵的对战格局,只因他这轻轻一子便有了翻转,林崇岩满意地弯了唇线,却又突然觉察出身后那双一直紧盯自己的目光有了变化,愣神一下便立刻回头朝那明亮的眼睛看去。
  云清刚刚还关切的眼神蓦地放冷了,多了几分质问与怨恨。
  林崇岩意识到是自己最后的这句话让她想起云家的遭遇,当初不也就是他的一道命令,就让官兵踏平了庆国府?虽然这不是他的本意,但确实是他借着他的权势做了这件事。
  他目光闪了闪,低了头又抬起来,面上仍旧若素。
  “把马牵过来吧。”他吩咐徐锦州。
  徐锦州自然是不会注意气氛的微妙变化的,直接便去马厩牵马。
  云清还在独自沉思,手上被轻柔地捏了捏,是林崇岩趁着徐锦州走开的间隙,牵过了她的手。
  “我刚刚只是说高玉明,不是说别的。”这回林崇岩的语气明显放得柔和了。
  云清道:“我知道。”
  林崇岩道:“你放心,等这事结束,我会带你去南京见你哥哥。”他微皱了眉头,又补充:“待回京之后,我也会找个合适的理由说服皇上赦免云家。”
  云清倏地抬头:“你说真的?”
  “嗯。”
  云清还是不敢置信,林崇岩不像是能做出这样事情的人,他向来最不愿给自己惹上权力斗争中的这些麻烦事,他向来只做皇帝手上的一件上手工具,皇帝指到哪他便去哪做事,从不过问别的事。
  可如今,他居然承诺要主动向皇帝求情。
  云清只点点头:“到时再说吧,还早。”
  她相不相信不重要,重要的是,即使林崇岩真的去做了这件事,皇帝也不一定就能同意。
  毕竟她亲耳听见皇帝说,要将云家的事坐实了。
  她还记得当初抄家,她跪倒在提督府外拼命想要抓住拯救云家的最后一根稻草,那时是因为她不懂其中的圣意,总还以为尚有一线生机,生死只在人为。而如今,她早已意识到生死起落,不过在天子一念而已,任谁都改变不了,就算是天子近臣也是一样。
  她对这个结果已看得很淡了,也不再总将希望放到他人身上。
  徐锦州回来了,说马匹已备好,可以出发。
  林崇岩提步,云清也提了脚步。
  “你留在这儿吧。”林崇岩止住她。
  云清道:“上次也是我跟着你的,这次没什么不能去的,多一个人路上更安心些。”
  虽然隐隐觉得这次邀约的目的并不简单,林崇岩还是想了想,同意云清跟随。
  这次云清依旧背靠林崇岩骑马,自从上次林崇岩在众人面前说她不会骑马,她便只能装到底,不让高襄及他身边的人看出出入来。
  她刚坐到马鞍上,身子还没完全平衡坐定,林崇岩已在马下提身跨了上来,马儿承了两个人的重量,提了提蹄子,把云清颠簸得身子一歪。
  林崇岩一伸手将她扶住。
  “我上来你不舒服了?”林崇岩微微笑道。
  “没。”云清握住缰绳,稳住了身子。
  上次马上的事情她还记得清楚,在这之后他们都没再主动提及些什么,却又好像自然而然关系亲近了一步。
  这次被林崇岩从身后贴着,她倒不再像第一次那般别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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