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误杀
灵儿在心中盘算,每晚睡前,汀兰漱口后都要喝一杯清水,方才睡下,那时将是最好的下手时机,遂打定主意将那“巴豆杏子丸”化进水中,与她服下。
不觉间,就过了戌时,今日困得有些早,汀兰欲早些歇息。
灵儿见机会来了,遂打开锦袋倒出那毒丸,到底是紧张,手忙脚乱间就将毒丸抖落在了地上,灵儿赶紧去寻,只寻得一颗,另一颗也不知滚去了哪里,因怕汀兰发觉,想着先将手中的毒丸化水与她喝下,再去寻另外一个。
灵儿端着漱口水和一杯清水往里屋走去,心惊胆战的她管不住自个儿的手,直不停的瑟瑟发抖。汀兰见状,忙问她,“灵儿,你哪里不舒服?”
灵儿哆哆嗦嗦,“没没没有,我可能有些累了。”
正说话间,冯鹤鸣迈着大步进来了,“兰儿,今日公务繁忙,回来得晚些,我可告诉你,今日我见到一宝贝,特来告诉你。”
灵儿吓得一激灵。
汀兰将灵儿手中的盏托接了过来,“我看你近日劳累许多,整个人都没精神气,你先去歇息吧,我来伺候老爷。”
灵儿无法,只得出门去。
冯鹤鸣一路大步流星,走得又累又渴,见着汀兰手上有水,端着就一口闷了。
汀兰,“老爷见着甚宝贝了?瞧着如此高兴。”
冯鹤鸣,“今日,我一同僚新得一副名画作,邀我去他府上观赏,你猜是谁的大作?乃唐伯虎的另一真迹《秋风纨扇图》,明日我便带你一同去观赏。”
汀兰高兴的像一只雀儿,二人又聊起了那《秋风纨扇图》。
门外,灵儿张着耳朵听着里面的动静,心急如焚,她想冲进去,将那杯水端走,可又不知道寻个什么由头,急得似热锅上的蚂蚁。
越想越急,管不了这么多了,来不及叩门,就直接闯了进去。
正聊到兴头上的汀兰和冯和鸣都拿眼望着她,灵儿支支吾吾到,“娘子,水凉了,我去重新倒些来。”
冯鹤鸣见这小丫鬟今日如此失礼,呵斥了她一句,“进得府来这些时日了,倒越发没规矩了!”
汀兰立马打圆场,“老爷莫要恼她,她这几日身子不顺遂,脑子糊涂些也是情有可原的。”转而又与灵儿说到,“老爷渴了,你去倒些热水吧。”
灵儿见那水杯空空如也,知道,事情已经无可挽回了,一个人坐在侧屋里直直发呆,不知如何是好。
一晚上,灵儿都不曾睡觉,张着耳朵听着里屋的动静,一颗心吊在喉咙里,简直比她自个儿吃了毒药还难受,见到了下半夜,里屋还没动静,心中便又生起了些许期盼,“保不准这药压根就不灵呢?”
一会又求上苍保佑汀兰没有喝那毒药水儿。
直至天明,汀兰醒来了,觉着今日好生奇怪,老爷竟没早起上值,怕他睡过了头,遂叫他,“老爷,今日不去上值?”
见没有回应,便起身瞅他,只见冯鹤鸣紧闭着双眼双唇,脸色发青,汀兰觉出了些不对劲来,便用手去推他,只觉冯鹤鸣浑身僵硬,活像是一块木头。
“啊”汀兰好似被人用闷棍一击,脑子一片空白,只将一双手放在胸前,身子直往里缩,吓得丢了魂儿。
一夜不曾合眼的灵儿听得屋里传来汀兰的一声惨叫,心里大叫一声“糟了!娘子发作了!”,立马冲将进去,到了里屋,见得汀兰似一只瑟瑟发抖的小猫儿蜷缩在床角,再看冯鹤鸣那毫无生气的模样,瞬间知晓自己闯了大祸了。
转身就往外跑,边跑边说,“不好了!快请郎中来,快请郎中来”
见灵儿冲出了门去,汀兰这才回过神来,来不及穿鞋,光着脚就跳下床来,冲到院子里,此时已是严冬十二月,地上覆上了一层厚厚的白雪,她却丝毫感觉不到寒冷,一个人在院子里胡乱走动,急得眼泪直流。
不多时,院子里就冲进来一大帮人,二娘子跟着一群婆子丫鬟披头散发的冲进来,直往里屋奔去,只听得二娘子大喊一声“老爷!”,屋里便是哭声一片,汀兰立马冲进去,“郎中怎么说?郎中怎么说?”
汀兰回想起方才自己推冯鹤鸣时的情形,瞬间明白了,冯鹤鸣已去了多时了。
汀兰腿一软就瘫倒在地上,灵儿守在院子里不敢进屋,急得直跺脚。
屋里一团乱麻,只是一阵又一阵的哭喊声,二娘子此刻也完全乱了阵脚,只顾着流泪,汀兰迷迷糊糊的听见一屋子“伊伊呜呜”的声响,只觉得脑子好似千斤重,如何也抬不起来。
到底还是胡妈妈年长些,加之又经历过大娘子去世一遭,赶紧镇静了起来,上前扶二娘子,“娘子,节哀,老爷既已经去了,当前紧要的是安置好老爷,冰天雪地的,总不能让老爷一直在这躺着吧,得赶紧让老爷入棺才是!”
往日冯鹤鸣在时,二娘子虽说是当家娘子,但内心里,冯鹤鸣才是她的主心骨,如今主心骨塌了,想来,她这一辈子其实都是围着冯和鸣转的,如今冯鹤鸣去了,她日子中唯一的一丝光亮也熄灭了,她哪里还有心思和力气去理会旁的,只得有气无力的与胡妈妈道,“妈妈,我的心乱了,今日一切但听妈妈的,请妈妈做主!”
胡妈妈遂立即差人去准备棺材等一应物什,又差人分头去与大郎、二小姐、二郎等亲属赶信儿,又着人立即写讣告上报朝廷。
迷迷糊糊当中,汀兰似乎觉出有人扶着她起来,将她盖上寝衣,又抱着她到了堂屋。又迷迷糊糊的看到有人拿着寿衣进了里屋,不多时,几个人抬着冯鹤鸣出去了。
汀兰蓦地清醒了,腾得从椅子上站起来就往外冲,“老爷,老爷,你莫要走,你莫要丢下兰儿”那一声声呼喊不似从嗓子中喊出的,而是从自己的肺腑里吐出的。
只见后头有一双手箍住她的腰,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她用力一挣就挣脱开来,撒腿就去追冯鹤鸣,天空中大雪纷飞,那大朵大朵的雪花落在她的眼前,落在她的睫毛上,合着她从眼中不住滚下来的热泪,使得她看不清前面物什,她只觉得眼前的那团白影愈来愈模糊,好似很快就要在她眼前消失一般,她不要!她不要!
她用尽了全身力气去追,两只光溜溜的小脚丫一脚一脚的踩在雪地上,留下了深深的印记,就好似,冯鹤鸣在她生命中留下的印记一般。
多时以来,她以为,她的内心再也不会荡起温热的涟漪,娘亲的去世,带走了她内心所有的光和热。她就像一个的溺水的人,拼命想要活下去,但却寻不到一根救命稻草,就在她快要放弃,打算随波逐流之际,冯鹤鸣出现了,他像一块漂浮在水面上的浮木,让汀兰搭在上面长长的吸了一口气,汀兰本已经打算,这辈子就这样就着这块浮木飘下去、飘下去
可天不随人愿,如今,一个巨浪打过来,直将这块浮木打入到了水底,那是救了她性命的浮木,汀兰哪里肯放手,她不要放走它!拼了命也要把它抢回来!
可她越追越发现追不上,它飘得好快!好远!一个拐弯,她见不到那团白影
脚下只一滑,她倒在了大雪中,她拼了命要爬起来,脑子里浮现出了冯鹤鸣与自己的种种。是的,他不曾给过她男欢女爱,但他给她的种种其他,并不比男欢女爱少,在他那里,汀兰第一次感受到了来自父亲对女儿的疼,来自兄长对妹妹的爱,来自老师对学生的敦敦教诲,还有,发自肺腑的尊重和欣赏,他懂她、他疼她、他还能护着她,这在她此前的十五年当中从未有过,她也从未敢奢望过,但是,在与冯鹤鸣相处的短短大半年时间里,他就如同一盏灯,给她千疮百孔的心填充了光和热。
而今,那个她依仗的人,那个她敬重的人,那个她可以随意在他面前撒娇、不遮不掩的人,就这样去了,都没来得及与她说一声。她不相信、她不甘心,她要喊醒他来问个究竟。
可世间许多人、许多事本就如同这漫天的飞雪,你若是使劲全身力气去握它,那也只是徒劳而已,最后在手心中,除了一丝冰凉,什么也留不下!
汀兰的心一点点掉下去、一点点变凉,她厌倦离别、她害怕离别,可离别总是不放过她,当她拥有了一丝温情后,离别立马就将这丝温情卷走,只给她留下孤独、寂寥、悲伤、黑暗她一副小小的身子如何承受的住?她只得用肺腑大喊,“我该如何!我该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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