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亲呢与疏离

肖迪温比白陌遥还小一岁，但是因为从小家庭条件不好，穷人的孩子早当家，使他看起来特别成熟、稳重，一米八七的个头、宽厚的肩膀又使他极容易给人安全感。

        在别人面前，他风趣健谈；可是在白陌遥这里，他就变得木讷少言。林珊珊有次开玩笑地问他，是不是喜欢她的老板。他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只是让她以后不要再开这样的玩笑了。

        林珊珊就奇怪了，他怎么就认定她是在开玩笑？不过她也就问了那么一次，因为她的老板太厉害。如果被老板知道她多管闲事，她可能会吃不了兜着走。

        肖迪温不愿意强行促成一件根本看不到希望的事。他宁愿多为她做些事，在他有限的能力范围之内。

        他到默默园就是干活儿，后院忙完了再到前院，把那些已经很好看的花朵修剪得更加好看，还通过嫁接让单色的花开出了五颜六色。

        长在大门口的那朵月季花，从来不败，他也从未动过它。至于他看到的是什么颜色，白陌遥不问，他也没有回答过。

        刚来园子时，白陌遥就和他约法三章，他绝对不能踏入描绘厅半步。他说没问题。

        “那我能参观老板的闺房吗？”他当时“不怀好意”地问了一句，彼时他还是一名大四的学生，笑容还有些坏坏的。

        白陌遥瞪了他一眼，送给他两个字：“随便！”

        这个回答出乎他的意料，但他也从来不敢闯进老板的闺房，连客厅都没进去过。

        他用他有限的能力，全心全意地呵护着默默园，呵护着他心中的“人间仙子”。

        大多数时候，后院只有他们两个人。

        林珊珊把所有空闲时间都用在了学习上；刘阿姨打扫完院子就回到自己的小屋逗猫去了；范大爷几乎不来后院。

        后院不像前院那般种满了花，看上去富丽堂皇。后院是休憩、放松的地方，面积比前院还要大，且地势高低不平，颇具田园气息。

        靠近围墙的地方，种着几排青翠挺拔的竹子，它们像忠贞的武士一般守护着这个小院。

        描绘室的正后方，长着一棵约五米高的金桂树。经过肖迪温那双巧手的修剪与呵护，整棵金桂树就像撑开的伞一样，独杆有一米五，分枝对称，冠幅统一。

        金桂树的左侧，是肖迪温设计的一个地下城堡，城堡以迷宫和探险为主题，不但小孩子喜欢，大人也很喜欢。这个不久前才开始使用。

        金桂树的右侧，是一块约30平方米的菜地，地里面一半种蔬菜，一半种水果。蔬菜有黄瓜、西红柿和青菜，水果一年种两季，先种草莓，再种西瓜。

        菜地右侧的围墙上建有一个拱门，门外是一条流经的小河，他们引过来一池河水，除了灌溉菜地，还在里面搭了几块景观石，再养上水草和金鱼，成了最吸引人的一角。

        金桂树后面靠近竹林的地方，还安装了一个双人摇篮椅。哪怕只是在此处坐上一天，也能给心灵好好地放个假。

        在长满竹子的那个角落里，还有一间小木屋，那是刘阿姨住的地方。屋外还带着个小厨房，可以烧制简单的饭菜。她很喜欢那个小屋，把小屋当成了自己的家。

        大多数时候，园子里的几个人都是互不干扰，各干各的事情。他们没有约定过，不过是相处久了之后形成的一种默契。

        肖迪温这次过来，是要给金桂树喷喷药，再把地下城堡上面的那片草坪修剪一下。

        他全副武装给树喷药的时候，白陌遥就站在远处的竹林里静静地看着。

        他总是那么认真、专注，仿佛护理得不是一棵树，而是一个人，一个他最爱的人。但是偶尔，他还是会扭头看一眼白陌遥，看她看得也那么认真，仿佛他不是在干活儿，而是在表演。

        喷完药，他脱下防护服，到水管下面洗了洗手，然后从工具房里拿出两台手持电动草坪修剪机，招呼白陌遥到地下城堡那边去。

        这边草坪面积并不大，两个人同时修剪的话，一个多小时即可完工。

        通常，他们两个会站在草坪的两侧，交叉而行，待到中间相遇时，再对望一眼，会心一笑。这也是他们之间的一种默契。

        这个时候，天是蓝的，云朵是白的，周围是寂静而祥和的。除了几声鸟叫和时有时无的流水声，再无其它。

        他们像在制作一件艺术品似的忘乎所以，中间也没有停下休息。直到修剪完最后一处，他们才转身看着对方，笑着放下手里的工具，向彼此走去。

        走到草坪中央，肖迪温坐下来，最后索性躺下，享受着这草地的柔软和空气的香甜。

        白陌遥也在他身边躺下，和他有半米的距离。

        刚开始，他们都闭着眼睛。过了一会儿，肖迪温才睁开眼转过头来看了看白陌遥，问她：“你在想什么？”

        他的声音很好听，白陌遥总是回味一番后才开口说话。“我在想，今天的天气真好。”

        他还在等她往下说，她却再无下文。他微微一笑，露出洁白的牙齿。“这半个月都是好天气，你没事的时候多出来晒晒太阳。”

        “猫才喜欢晒太阳呢！你应该去告诉刘阿姨。”

        听着白陌遥有些娇嗔的语气，他又笑了。

        “你呢，你现在在想什么？”白陌遥反过来问他。

        肖迪温没有回答她，而是侧过身来看着她，“你难道看不出来吗？”

        白陌遥也侧过身来，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结果还是摇了摇头，“看不出来。”

        看她回答得那么认真，他脸上的笑容渐渐褪去，眼神也黯淡下来。

        他们认识一年多了，依旧是这种“半点亲昵、半点疏离”的关系。因为看不到对方的内心，他们便从来不谈心。

        白陌遥自己也无法解释，为什么她能看到所有人的内心，却唯独看不到他的？她看他的内心就是一片空白。一个人不可能无思无想、无欲无求，所以“空白”代表的只能是不正常。

        同样，肖迪温也看不到她的内心，不知道她每天在想什么，心里都装着什么。他能做得，就是将自己掩藏起来，不让她看透。

        他带着某种任务来到她身边，第一眼就陷进了她清丽脱俗的容颜。长期接触下来，他发现她身上诸多与众不同之处，但无论何时，“善良”都是她的底色。

        本来，他的任务早就完成了，但是他却舍不得离开。在“不能自拔”与“刻意疏远”之间，痛苦地徘徊。

        初夏的风温暖地吹过，吹开了他们眉间的一点愁绪。

        他的“用心守护”，换来的也是她的“用心对待”。

        每次他过来，都能吃到一顿她亲手做得饭菜。她不吃肉，但只要他在，餐桌上总会有一个肉菜。她曾像个家长似的对他说：“你现在还在长身体，不吃肉不行。”

        不管怎样，他都接受了她的“关怀”，每次都吃得特别香甜。

        今天也不例外。

        他坐在花棚架下，看着她在厨房里忙碌着。厨房就在廊下一角，用透明玻璃隔开，里面的一切看得清清楚楚。

        这一刻，她是下凡的仙子，沾染了些许生活气息。

        餐桌放在花棚架下面。不管何时，餐桌上都放着一枝鲜花。今天，花瓶中的那枝百合花开得正好，洁白的不染一丝尘埃。

        饭做好后，他帮忙端过来，然后就开始了愉快的午餐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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