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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欲问相思处(4)


我高兴起来,我认得这两个人的声音,是原非白和段月容的。

        两个天人之姿的青年转眼来到我的面前,一个似雪中寒梅冷艳,狭长的凤目又似隐匿着无限的睿智和心机。另一人恰如中天满月,紫瞳潋滟,含着轻佻,偏偏不笑而含情,正是原非白和段月容。

        他们站立在那面透明的石壁前,段月容的手刚刚碰到那石壁,这时眼前的镜壁变了。

        变成了一个哭花了脸的披发女子,正拍打着墙壁,“小放、沿歌,别把我一个人丢在这里,不要啊。”

        我恍然,这面墙可以记录曾经发生的事。那刚才非珏的影像一定是他在练《无笑经》受罪时,还有藏紫殇时录下来的。

        段月容兴奋地高叫着:“木槿。”

        然后他似乎想穿墙而过,结果撞了一个包,跌倒在地上,望着那石壁有些发呆,咦了一声,“这是什么机关?”

        原非白冷然道:“这是海市蜃楼锁,须靠韵律来解,故而又被称作音律锁。音律锁必有镜壁相配以制造幻象来迷惑闯入者,因为镜壁的神奇之处便是能记录发生的事情,有时会杂乱无章地合在一起,就像海市蜃楼的奇景一般。你方才所看到的,便是这镜壁所呈现的幻境。”原非白一阵皱眉,自言自语道:“奇怪,为何这里也有我原家独门的音律锁?”

        海市蜃楼锁?我慢慢一手扶着墙,一手扶着伤口走了出来,可是他们俩好像全副心神在那面墙上,还在那里皱眉钻研。

        “这锁少说也有几百年了,为何一定是你们原家独门的?难道就不兴你们原家老祖宗从西域偷学来的?”段月容满面嘲讽,斜肩靠在石壁上。他不经意地朝我出来的方向看了一眼,然后跳了起来,“什么人?”

        原非白的长鞭早已向我甩来,我啊地大叫起来。原非白似是听出了我的声音,卷向我咽喉的乌鞭梢立刻变了方向,卷向我旁边的石壁。

        原非白和段月容同时奔了过来,异口同声地问道:“你可好?”

        我苦笑地摇摇头,眼泪却流个不停。

        原非白摸到了雪芝丸,喂了我一粒,然后为我注入真气。

        我缓了过来,段月容坐在我旁边一个劲地问我发生了什么事。

        我简单地把发生的事讲了一遍。

        原非白陷入了沉思,段月容却阴恻恻地冷笑着,“撒鲁尔,我定会让你生不如死,一生后悔。”

        “你们两个,”我抽泣地抓着原非白的手,看向段月容,怯懦着,“不要再打了,我不想看到再有任何人在我眼前死去了。”

        原非白的凤目垂了下去。

        段月容的紫眼珠子一转,状似诚恳道:“你且放心,原三公子方才已把一半的解药给我服下,我不再同他怄气便是了。”

        原非白果然心思缜密,只给了段月容一半解药,可缓一日中毒之症。

        原非白看着段月容弯出一弧冷笑,对我轻声道:“你且在这里歇一歇,我同段太子把这个音律锁解开。”

        原非白对段月容淡淡说道:“借段太子竹笛一用。”

        段月容冷冷笑道:“踏雪公子莫要以为只有你才能妙解宫商,打开这音律锁。”他探手入怀,取出竹笛,傲然道:“只要你报得曲名,没有孤不能吹的。”

        原非白也不与他计较,思索半晌,报了几个古曲名。

        段月容吹了几首古曲,镜壁纹丝不动。

        原非白冷笑几声,段月容恨恨地吹起了《长相守》,但还是没有用,最后也不耐烦了。

        “这突厥毛子真真奇怪,为何要用这种邪门的锁。”

        原非白这次没有开口反驳他,只是在那里靠着墙壁,紧闭着双目,苦苦思索,过了一会儿猛地睁开了眼睛。

        “木槿,”他严肃地问道,“姚碧莹最拿手的曲子,可是《广陵散》?”

        我想了想,摇了摇头道:“非也,碧莹最爱弹的是高山流水觅知音。她本不喜欢《广陵散》的曲调,觉得太激越,费精神,可是二哥说他最爱嵇康高洁的品性,自嵇康后,广陵散便从此绝矣,碧莹便说一定要让二哥听到真正的《广陵散》……”

        我猛地住口,看向原非白和段月容。原非白微微一笑,段月容则一脸恍然。

        是了,那开锁音律乃是嵇康的《广陵散》。《广陵散》缘于聂政刺韩王的悲壮故事,而明家的先祖轩辕紫弥,如阿米尔所言,最后选择行刺毕咄鲁而失败自尽,在明家人的眼中正如聂政的壮烈事迹一般,故而选用了《广陵散》作为锁音律。

        段月容闭上眼睛似是平静了一下,将竹笛放在唇边,立刻一阵激昂慷慨的音律飘了出来,满是戈矛杀伐的战斗气氛,段月容娓娓吹来,竟满是深情和悲壮。

        原非白凝神细听,微一点头间,看着段月容的凤目竟然闪过激赏之意。

        民间对段月容的音乐才华的吹捧,常常同原非白联系在一起,就连东庭名儒陆邦淳在世时有幸听过段月容和原非白的演奏,亦曾赞叹过:“大理紫月,操乐圣手,鸟兽闻奏,三日不离,光耀星辉,堪比踏雪……”

        我陶醉在那美妙的笛声中,昏昏然间眼皮不由下坠,只听轰然巨响,眼前那幅镜壁沉重地打开,却见眼前满目竟是樱花林的花海。

        我无法克制地心旷神怡,最前面的段月容,也是满面痴迷,同我一样忍不住向前走去。

        身后原非白暴喝出声:“快止步。”

        原非白猛地将我甩到后面,可是他自己却无法止步,跌了下来。

        我清醒了过来,耳边传来湍急的水流声,却见眼前哪里是什么樱花林,那镜壁打开之后,竟然是一个危崖,那幻象之后便是一条几百丈深的地下涧水。

        我胆战心惊地飞跑到崖边,看着两人同时挂在崖边,一时间脑中一片空白,我该先拉谁?

        段月容不会游泳,这是我当时脑中闪现的最先的一条指令。

        于是我本能地一探手将段月容拉了上来。

        段月容那死小子,拼了命地死抱着我的手臂,紫眼珠子死死地看着我和百丈高的危崖下的幽深水流,满是惧意。

        浑小子,瞪什么瞪,你怕个什么劲,谁叫你是个永远也学不会游泳的旱鸭子,水中大白痴。

        永业三年他随大理王回了大理后,我一直以为他学会了游泳,直到我买下了杭州的府邸,正琢磨取什么名,他老人家趾高气扬地赶过来了,一脸风雅地说“孤”他老人家,要为园中美景一一赐名。游园中的大湖时,得意扬扬地说要更名问珠,我一脸木然地瞪着他,而他却得意地仰头大笑起来。这时湖中圈养的最大的一只仙鹤硬被他那可怕的笑声给惊飞起来,可能是那时的武功还没有完全恢复,那只大仙鹤飞过拱桥时,竟然把他生生给掠倒,叭叽掉进了湖里。

        他老人家沉啊沉啊,一众人等看得干瞪眼,后来还是翠花最先反应过来,跳了下去,等捞上来时他就跟一只落汤鸡似的,先是死抱着翠花,然后是死抱着我,看着不远处优雅的仙鹤,咬牙切齿了半天,厉声呵斥着命人把仙鹤全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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