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英雄会（下）

今日的英雄会在紫东山庄的正厅举办。说是广招天下同路人，实际能上到这东莱山上之人，不是皇商便是有朝廷背景的人家。

        几日前，楚月便已经拿到紫东山庄旗下各个店铺所推荐的名单。而名单上的人选，无一不与南朝朝堂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而在英雄会召开前，紫东山庄其实也已经对部分人选作出了允诺，今日所谓的大会，不过是将私下谈好的内容，公开化而已。

        “在座各位能来紫东山庄捧场，是我楚月的荣幸。”楚月站在正厅前首，对着众多来客微微行了一礼：“楚月乃是女儿身，虽有心发展紫东山庄，但很多事情都身不由己”。

        “紫东山庄是先父一生心血，楚月也不忍心葬送在自己手上，故而特想到个英雄会的法子，希望能有同路人与我们一同经营这紫东山庄，将山庄发展壮大。”

        “楚姑娘找什么同路人，找个同床共枕的岂不是更方便”楚月话音刚落，厅中靠前位置一蓝衣男子便大声笑道：“早知道这紫东山庄庄主是个美娇娥，我们还参加什么英雄会，参加招亲岂不是更方便，是不是~”

        男子语毕，周围响起三三两两的轻笑声，不少看着二十来岁的年轻人也跟着一起起哄：“是呀楚庄主，要什么同路，同床岂不是跟亲近，哈哈哈哈”

        “好久不见，陈兄依旧好精力呀”贺兰珏正打算开口替楚月解围，正厅后方突然传来一道清朗男声，只见赵青阳双手交叉，将剑拦在怀中，迈着步子优哉游哉地走上前，“这揽着美人还把钱赚了，陈公子是不想给其他兄弟留条活路呀”

        赵青阳依旧是那副吊儿郎当的模样，脸上挂着揶揄地笑，好似在同人说着什么打趣的话，却也在不经意提醒了众人，紫东山庄这么大一块肥肉，没有人能独吞。

        “赵小将军”陈启脸色微变，对赵青阳微微欠身行礼，“刚刚都是说得玩笑话，小将军怎么还当真了呢”

        “哈哈哈哈哈哈哈，我也同你开玩笑的呢，这都没听出来”，赵青阳扬唇大笑，用一种故作责备的语气叹道：“瞧把你紧张的，怎么还当真了呢”

        拍了拍陈启的肩膀，赵青阳顺势拉过一把椅子坐在他旁边，双手搭在扶手上，翘着二郎腿，身子仰靠在椅子靠背上，整个人说不出的随意懒散：“我一个人大老粗，今日也来学习学习经商之道”

        看着赵青阳这模样，程前心里暗暗叫苦，这个二世祖在京城里是张扬惯了的，可上头还坐着几位祖宗呢！

        担心赵青阳再惹出什么乱子，程前也赶忙上前，向贺兰珏恭敬行礼后，慌忙解释道：“殿下，赵小将军是前来协助属下维持秩序的，此番…”

        “诶，程将军不必紧张”贺兰珏打断了程前的话，仍是一幅轻轻淡淡的模样，“赵小将军以后是要接管京都防卫的，早些来认识在座各位乃是好事”

        听到贺兰珏的话，赵青阳也不客气，对着程前扬了扬下巴，便抓起旁边的吃食自顾自地吃了起来，一副既没有将程前的话当回事，也没有将贺兰珏放在眼里的样子。

        程前退下后，贺兰珏示意楚月继续。清了清嗓音后，楚月再次走上前，“此次楚月山庄想要通过合作的形式，将山庄名下的部分店铺划给在座的一些好友经营”。

        “山庄会和各位一起承担经营费用，除年底抽取三成分红外，山庄将不过问店铺经营的所有的情况，如若亏损的话，紫东山庄也将和合作方一起承担。”

        “那我们怎么才能拿到这个什么经营权呢”，听完楚月话音刚落，已经有人开始蠢蠢欲动。店铺是现成的，经营费用紫东山庄提供，除了三成分红外，它们什么都不要，这不是上赶着送钱嘛。

        “对呀、对呀，我们怎么能拿到经营权呢”厅内众人纷纷响应。

        楚月轻轻扬唇，脸上浮现一抹笑意，语气真挚诚恳：“今日我们将采取竞价的方式，紫东山庄会先放出店铺信息，在座各位可按照各自判断在白纸上写出其经营一年所需要的经营费用以及可以实现的创收”

        “我们会根据各位所写数值，综合判断，选出最合适的合作者”说到这儿，楚月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贺兰珏，“为了保证活动的公正，我们也特别请来了太子作为见证，保证有诚之士，皆不会失望而归”

        贺兰珏应声微微点了点头，以示赞同。

        开场第一庄买卖是一家镖局，虽说规模不大，但近些年来倒也押了不少大单子，而这第一庄也毫无悬念地落入了江家手中。

        现御营使的夫人便是江家女儿，与现江家家主乃嫡亲姐弟，这些年仰仗着自己姐夫的势力，江家倒也可以称得上一霸，他们押得单子，确实也没有什么人敢动。

        第二桩交易的是一个资格。紫东山庄在江南一代具有贩盐特许，但一直未实际开展盐商业务。而这第二桩买卖就是找一个开展贩盐业务的伙伴。

        南朝的贩盐资格需由朝廷特批，一个地区往往只有一到两个拥有贩盐资格的商贩，因而这个贩盐资格便也十分紧俏。

        江南向来富庶，这里贩盐所能得到的利润更是远远高于其他地方，故而这第二项买卖也吸引了很多人的注意，但真正有实力能够承揽这项生意的却寥寥无几。

        经过几轮竞拍，最后剩下来的也就只何贵妃背后的何家、五皇子背后的曹家以及与户部尚书有姻亲的吕家。

        最初谋划时，贺兰珏便猜到了现今这个局面，五皇子贺兰宸是他明面上的对手，这块肥肉给到他，于情于理都说不通，而何贵妃和户部尚书，按理说户部的支持更为有力，但比起大权在握的尚书，他更好奇无儿无女却在深宫屹立多年不到的何贵妃。

        开口两轮重头戏过后，中间的一些店铺都相对较小，争夺虽然激励，但是因为利益有限，倒也不会引起太大的波澜，也好抉择。

        “很感谢各位的参与，现在要展示的店铺，是本次英雄会最后一件店铺，也会本次大会最重要的买卖——繁楼”楚月重新上前，亲自介绍起繁楼的情况，“想来在做的各位都知道，繁楼作为京城第一的酒楼，不仅是宾客宴请、吃饭消遣的好地方，还是各国往来交易的商人最爱落脚的地方”

        “而繁楼每月举办的鉴宝大会，也不比今天的英雄大会差，繁楼是紫东山庄的核心产业，为我们带来过了源源不断的财富”楚月环视四周，放慢语气，“今天，拿出繁楼是我们紫东山庄的诚意”

        “也希望在座的各位也可以拿出自己的诚意，楚月向各位保证，繁楼定然不会辜负各位”

        如果说皇城是带动着京城运转的政治中心，那繁楼就是带动着这座城市运转的经济中心，繁楼虽说只是个酒楼，但衣食住行，它几乎包揽了人们所有的生活需求。

        除了明面上的业务外，繁楼私下里还经营者京城内最大的赌场，其内里的收入更是惊人。

        但同样，想要推动这种庞然大物正常运转，所需要的经费也不是小数目，整个京城，能拿出这个数目的人，除了紫东山庄，便只有那位宫中的千岁娘娘了。

        只可惜，今日到场却有两位都与皇后有关系，一位是皇后的母家李家，一位是她表亲姐姐所嫁的云家。

        按理说这母家毋庸置疑是最直接的受惠者，偏偏现今的皇后娘娘当年在家中不受宠，还经常被庶弟庶妹欺负，只有一位表亲姐姐经常来家中照看她。

        因此等到入住中宫后，这位皇后娘娘也对那位表亲姐姐格外照顾，反倒对自己的母家态度一般，虽不至于冷淡，却也没有同云家那般熟稔。

        因着这层缘故，李家同云家的关系也一直平平。

        这次英雄会，贺兰珏特意吩咐楚月把李云两家都请来，并在大会召开前夕，先分别通知两家，表达其有意将繁楼让给其经营的意愿。

        但等到英雄会真正召开，再将经营权转给其中一家。

        “楚庄主，你这是什么意思？！”李家这次来的李启便是现今家主的长子，也是皇后的亲外甥，眼下正气冲冲地将楚月堵在偏厅，整张脸因为气愤而涨得发红，“不是说好让我们接管繁楼吗，这突然又转给云家，是把我们李家当猴耍吗！”

        “李公子，言重了，紫东山庄今日既然召开这英雄会自然是以最大的诚意迎接各位”楚月微微往后退了一步，拉开自己与李启之间的距离，“李家是当今皇后娘娘的母家，南朝人皆知，宫内采买供应、吃食安排皆由娘娘说了算”

        “无论过去，还是现在，紫东山庄都认为李家是合作的不二人选，只是…”说到这儿，楚月突然停了下来，贝齿轻轻压住下唇，一副纠结难言的模样。

        李启也看出了楚月的为难，一拍胸脯，傲然开口：“当今皇后乃是我的亲姨母，当今三皇子乃是我堂兄，京都，就没有我李家办不来的事。”

        楚月微微思索了一番，过了半晌，一咬牙一副痛下决心的模样，“既然李公子这样说了，楚月也就不再隐瞒。”

        “不知何人泄露了山庄意欲同李家合作的消息，大会前夕，云家云若找来山庄，说是皇后娘娘实际与李家没有太多情谊，宫中采办各项事宜也都是嘱咐云家着手”

        “还说…还说，李家内部旁系复杂，终有一天会祸由内生…彼时哪怕娘娘…”

        楚月偷偷看了一眼李启的神色，脸色仍然涨的通红，但眼内的怒意却淡下了几分，取而代之地是几分不安，轻叹一口气，楚月再次开口，“李公子也是生意人，应该知道，我们为商的不过图个安稳日子，很多人很多事，也不是我们能左右的。”

        楚月的话里看似在说自己的无奈，实则明里暗里都在透露着李家已然是强弩之末的信息，外面皇后娘娘不同其亲近，内里各房争夺不休，看似庞大的家族，实则外强中干。

        说完，楚月更是将云家交上来的报价单拿出来，上面除了写明经费成本和利润外，还清清楚楚地记录了这些年里，皇后让云家采办的事项和金额。

        李启认真看完，迟迟没有回应，过了足足半晌，才放下报价单，但语气中已然多了些许愤懑：“庄主，您说得情况我都了解了，但繁楼的经营权事关重大，还请不要这般草率，我这就回家同父亲商量，还请庄主再等上两天。”

        “这…可是结果已经…”楚月面露难色

        李启沉了沉神色，倒是少见地露出严肃神情：“楚庄主，我李家虽不说有多富贵，却也实打实地是个皇商，这分量不用我多说。”

        “如若有人想要骑在我们头上，那李家也不是吃素的。”李启从牙缝中挤出最后几个字，神色里也多了几分凶狠。

        楚月微微蹙眉，心中假装计较了半分，过了一会儿，才郑重开口道：“既然李公子这样说了，那楚月也不能不给您面子，我们这边会把繁楼的交接往后拖延两天，也请您尽快给我们答复”

        听到楚月的回应后，李启只是点了点头便转身大步走出偏厅，但仍能看出他的步履间多了几分慌乱。

        “诶呦，演的不错呀~”李启前脚刚走，贺兰珏和赵青阳便从偏厅后面的暗室中走了出来，赵青阳将胳膊搭在楚月的肩上，挑眉笑道：“以前没看出来，你还有这本事”

        “放下来！”楚月伸手将肩上的胳膊拍了下去，嫌弃地瘪了瘪嘴，“我以前也不知道赵小将军能将纨绔子弟演的如此传神”

        “哈哈哈哈哈哈哈，是不是活灵活现”听见楚月的揶揄，赵青阳不但不恼，反而颇为得意地凑上前，“要不要小爷以后传授你一些经验”

        “…”看着面前之人不正经的模样，楚月突然觉得赵青阳说不定就是本色出演，微微往后撤了半步，满脸写着抗拒。

        “青阳、小七，云家那边你们也盯一下”贺兰珏出声止住两人的打闹，“陛下寿辰快要到了，宫中事务会比较繁忙，这云李两家的事情，就麻烦你们了”

        赵青阳摆摆手，“诶呀，放心放心，小爷办事，就两个字‘靠谱’”。

        “寿辰？那需要小七回宫帮…”楚月刚开口，便被赵青阳打断，“走走走，小爷带你去认认地方，别以后在自己家迷路了”说完，不等楚月抗议，便强揽着她从偏厅的后门溜了出去。

        看着两人离开的背影，贺兰珏突然想起另一个身影，眸中不自觉地染上一抹笑，“小丫头，你最近过得怎么样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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