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跟着你
凌霄看着她的动作，再瞧瞧一旁半死不活的两个狱卒，皱眉道：“小姐，面容被他们二人看去，恐怕日后会出了疏漏”。
萧秋眉心的朱砂痣太过独特，若是届时有人费心打探，只怕是对她在盛京中萧姑娘的身份不利。
“疏漏？”，萧秋将擦过手的帕子随手扔给他，纤细的指尖轻柔滑过匕首，利刃如滑丝，若有若无淌过一阵痒，她闻言抬眸，似笑非笑道：“没舌头的人，如何还能说话”。
话毕她有些乏累起身，“出去弄，太吵”。
凌霄愣了愣，接着心领神会的接过她手中的刀，转身走向一旁拼命惊恐摇头的二人。
面无表情的看着几人的身影消失在拐弯，萧秋拿起桌上的钥匙，一格一格将牢狱门打开。里面的女子早就被她刚刚的行为吓到了，此时便愣在原地不敢上前，过了好久才有一人将信将疑的从地牢中缓步走出，颤颤巍巍的走到萧秋面前。
萧秋漫不经心一抬眼，女子便是不自觉后退一步。
萧秋后知后觉将染血的袖口往背后一收，语气缓和下些许。
“不用怕，没事了”。
那女子眸光一颤，脸侧瞬时淌下一行泪，抖声道：“姑娘，我们真的···，得救了吗？”。
萧秋点点头，指指身边的转角，“从阶梯上去，上面会有人安顿你们”。
那女子闻言身子一软跪坐在地上，身躯不受控制的抖动起来，她双手拢面，哽咽的哭声断断续续自指尖溢出。呜咽声阵阵，牢内的其他女子瞧着，眼眶也瞬时一片通红，哭声汇集，似乎化作捅向人心中的硬刺，徒留一片酸涩。
萧秋静静的看着没有作声。待那女子哭声似乎减弱几分，她才缓步走上前去，蹲下身来与她视线平齐，声音是难得的轻柔。
“没事了，上面的人会领你们去医所，待伤养好了再回家吧”。
自古红颜多薄命，这样奸恶横行的世道，若是没有防身之力，美貌也会化作引人践踏的灾祸。世态炎凉，若是直接将她们这幅模样送回家，恐怕也难免会有家人心觉难堪，不愿再接纳，那对她们又会是第二场劫难。
只是···，萧秋目光几分不忍。即便她如何补救，发生的也已经发生了，就算表面上看上去相安无事，内里也已是一片狼籍。这些女子的运道，终究是她无法干预的。
世间万尺疆土，却容不下一群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
牢中的人自己也清楚日后所要面临的困苦，所以突然被救，也并未抹掉脸上的绝望，只是泛起一丝无奈的苦笑。这样的时刻，旁人又怎能体会其中的半分滋味。
又等了些时候，才有人有气无力的起了身，各自依偎着缓步走出了牢间，远去的身影单薄如纸，仿佛一阵风便能刮倒。
凌霄处理完了那两名狱卒，便又下了地牢巡视一圈，他在一个牢门前身形顿了半晌，接着走到萧秋面前，脸色有些奇怪，“有几个女子，中毒死了”。
萧秋眼底神色如常，淡淡道：“西域的，服毒自杀了”。
又等了些时候，一个小小的身影才站了起来，一步一步的走到萧秋身前不动了。
“姐姐那日，来过地牢”。
萧秋看着他如云巅冰雪般清澈的脸庞，便也没有否认，只淡声道：“回家吧”。
那男孩抬起头来看她，目光平静的可怕，双色眸没有半点波澜，再这样一张稚嫩的脸上，显得有些诡异，“姐姐方才不是听见了吗？我的家人，都死了”。
“我，没有家了”。
萧秋陷入一阵沉默，片刻又道：“有其他的亲人，官兵也会安排你回去”。
男孩一笑，眼中猝然失了神，如同被凉风吹灭的烛火，只留下一片氤氲的薄雾，“这样的世道，没有了他们，难道不会有旁人吗？没有了这个地牢，还有千千万万个地牢。我若回去了，再害死一家人吗？”
“姐姐，这世上恨我的人，已经够多了”。
萧秋眼底微微一颤，脑海中尘封已久的回忆似乎被不受控制的勾起，声线也变得沉了几分，“那你想做什么？”。
男孩淡淡道：“跟着你。”
他像是在说服自己一般又重复了一遍，“姐姐，我想跟着你”。
萧秋一笑，“跟着我？你可知我姓甚名谁？你可知，我与你痛恨的人，没半点不同”。
男孩抬眼看她，声音眼神都冷的像冰，他面无表情道：“做被人痛恨的人，也比做死人好”。
萧秋俯身凑近他，凉声道：“说这样的话，要下地府的”。
男孩看了一眼周围，“这里与地府，没半点不同”。
···
萧秋没有过问太多，最后还是将那男孩带在了身旁。他一言不发的跟在后头，一步一步走上了阶梯，可能是太久没有吃饱饭，他的步伐有些虚浮，但还是努力的跟上了萧秋的脚步。
上去时，绿衣少年抱臂斜倚在洞口，正垂眸不知道在想什么。
萧秋出现后他眸光一闪，再看到后面的小小身影，他莫名一笑，冷嘲热讽道：“萧姑娘还真是菩萨心肠”。
萧秋一言不发的看着他，接着故意般的将男孩的手握在手中，转头走了。
月影如水，落在少年脸上化作一片薄凉，他盯着渐行渐远的两个身影不作声，唇角的笑意不知何时已消失殆尽。
一旁的凌霄凑过来道：“主子···，还跟吗？”。
顾崟玉看他一眼，眼中的冰寒之意没半分掩饰，“跟上瘾了？”。
凌霄连忙摆摆手，胆战心惊道：“属下不敢”。
“去查查那男孩什么来头”。
···
萧秋把男孩安顿好了，便径直走到了书房里。顾崟玉办完事之后也没再去刺使府，而是回了萧秋处的住所，想来是怕刺使府内的官兵心有不轨，将关押的犯人灭口。
萧秋推门进去之后便转头向凌霄开口：“招了吗？”。
既然顾崟玉不爱搭理她，那她自然也不想上赶着去与他说话，说到底她也没做错什么。
凌霄有些为难的看了一眼顾崟玉，见他没什么表示，便坦言道：“将他们带回来还没有两个时辰，自然没什么动静”。
萧秋直接不耐烦的打断了他的话，“他们那些人里面也就尹文安知道些东西，我是说西域的那个”。
凌霄愣愣点头，“哦，那个也没招”。
萧秋脸上一片了然，“告诉你主子，要是我能让她开口，便让他给我一个人”。
凌霄转头看向顾崟玉，“主子，小姐说要是她能···”。
待看清顾崟玉眼中能结出冰碴一般的寒意，凌霄自觉的住了口。主子眼底那杀气，仿佛他再多说一个字，便会死无葬身之地。
差事当的好还不行，明明就是萧秋让他传话的。
顾崟玉有样学样，也看着凌霄道：“你问她本王为什么要听她的”。
凌霄低着头站在原地，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心中正默念他不存在时，听到顾崟玉又重复了一遍，语气似乎有些不耐：“本王说让你问她”。
凌霄苦着一张脸转向萧秋，“小姐，主子问为什么要听你的”。
萧秋道：“因为凭他那些法子问不出来”。
能自愿来做这份活的人，能在事情败露之后立马自杀的人，寻常的皮肉之苦，只会让她的嘴变得更紧。
攻破一个人，要诛心。
顾崟玉眼底一动，看着凌霄道：“问她要谁”。
凌霄如同麻木的传话机器一般，“小姐，主子问你要谁”。
萧秋失了耐心，直接越过凌霄，按上少年的肩，一字一顿道：“我要李莽”。
凌霄缓缓别过头去，脸上一脸痛苦之色。
这场面是他一个下属能看的吗？他看了还能有活路吗？
顾崟玉将她的手拽下来，眼中一片嘲弄，“就为了那个男孩？萧秋，你还真是半点没变”。
萧秋甩开他的手，“殿下同意吗？”。
顾崟玉道：“你若能让她开口再说”。
···
昏暗的牢房中，那西域女子已被关押了许久，流水的刑罚下，早已是一副半死不活的模样。察觉到有人进来，连眼睛都懒得抬起来半分。
耳边一道风凉话传来，“怎么，不过几天罢了，就这样了？”。
她听着熟悉的女声，有气无力一笑，哑声讽刺道：“你这样尊贵的小姐，怎么也屈尊进这种地方”。
他们想来也将她的身份猜出了七七八八，今日看他们还将东莲教的那个蓝副教主也送了进来，想来是一网打尽了。折磨了她这些时候，如今她也懒得再装下去了。
来人拿了把凳子坐在她身前，幽幽道：“来与你这下贱胚子说说话”。
她抬头看她一眼，来人一身的锦衣华服，脸更是绝代风华，她仅仅坐在那里什么都不做，也能让人嫉妒的发疯，她有些恶毒的开口：“既然觉得我是下贱胚子，为何还屈尊与我说话。说明你骨子里，与我不过是一样的下贱”。
萧秋并不在意，反而笑了几声，“你抬眼看看，我和你，有哪点相同。你的容貌，没有我出色；家世，没有我显赫；这样自甘堕落的劲头，倒是我半点比不上的”。
她吐出一口血，恨声道：“自甘堕落？我呸，这一点，我比你要高贵百倍”。
萧秋支起脑袋，漫不经心道：“怎么？爬上男人的床，把人伺候高兴了，套出几句话，再送到你那主子那里，在你眼里就正义的不得了吗？我看你们北疆的人，一个个不仅出身粗俗，连脑子也不怎么好用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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