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她不会

萧秋听着顾崟玉未发一言，抬头看他一眼，撞进他沉沉的目光。少女弯眉一笑，坦然开口，眼底一片坦荡：“公子无需如临大敌一般，不过是随意猜测，做不得数的。我想要的，也不过锦绣楼罢了”。

        顾崟玉眸中沉色不减，反问道：“不知萧姑娘准备出价多少？”。

        萧秋漫不经心开口：“公子要价多少，我便能给多少。只是还望公子给个合理的价格，若是买卖做不成，这烫手山芋砸到了公子手里，可就不好了”，言下竟是隐隐有了威胁之意。

        那夜她已探出二人武功不相上下，她虽然讨不得什么好处，却也绝不会吃了亏。上次是他威胁她，这次终于对调了位置，心下还隐隐有些快慰。

        顾崟玉亦是听出她的威胁之意，细观那绝色女子眸中还隐隐有些嘲笑之意，心下不免也有些想笑。真是应了那句古话，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虽然不知她话中真假，却也怠慢不得。

        罢了，锦绣楼他确实也是想脱手许久了，只是迟迟也找不到合适的下家。现如今来了个知道些底子的人，倒是正合意。

        前段时间许是秋叶楼动作大了些，他发现了别的皇子也在派人查探这边。虽然萧秋底细还不明了，有一点却可以确定。她与其他皇子无关。

        顾崟玉沉吟片刻，接着手指轻叩桌面，“夜明珠我留下，剩下的，与那晚的条件一样”。

        现下知道了萧秋是秋叶楼的人，钱财这种东西，自是不如秋叶楼的一个许诺。

        萧秋微挑眉头，“公子可还记得当晚我说过的话？”。

        他们未将话挑明了说，其他人听在耳中必是云里雾里的。

        再看旁边的两人，早已放弃了思考，一个摇着扇子看着窗外的风景，一个饮起茶来。

        顾崟玉轻佻一笑，开口道：“萧姑娘说过的话，我自是忘不掉的”。

        萧秋身上一阵恶寒，又加一句，“楼内的姑娘我也要了”。

        顾崟玉有些愣住，这倒是他未想到的。难不成，她要接着将这锦绣楼开下去吗？静了半晌，顾崟玉终是点点头，“自是可以，不过作为补偿，萧姑娘要回答我三个问题”。

        萧秋抱起手来，“公子问便是，至于回不回答，决定权在我”。

        顾崟玉轻轻一笑，虽看不真切脸，却透出些公子如玉的清矜之感，想来面具下也是出色的面容。他开口：“第一个问题，萧姑娘如何得知鸿年不是真正的老板？”。

        因着刚开始便被萧秋拆穿了，陆鸿年一直心情算不上好，方才也只是在一旁坐着，没有加入到对话中。现下听到顾崟玉发问，亦是十分好奇，便也凑过来竖起耳朵听着，一副虚心求教的样子。

        萧秋看向陆鸿年，“公子是医者，而且有些洁癖吧？”。

        虽是发问，语气却是十分笃定。

        陆鸿年皱了皱眉，“萧姑娘如何得知？”。

        萧秋眉尾一挑，果真是意料之中。

        “公子身上有些艾草香，这是有祛寒之需的病患或是整日待在药房中的医者才会沾染上的味道。公子面色红润，眼眸盈亮，不像是寒气侵身之象。那便只余了行医之人这一种可能。”

        “既是医者，因为见的病例较多，自然是对青楼这种□□之地避之不及，又怎会与之生了什么瓜葛。至于这洁癖”，萧秋上下打量了一番陆鸿年，眼中带上戏谑。

        “公子方才只要听到楼下欢好的声音，便浑身不自在，整个人恨不得缩成一团”，说着屈起手指敲了敲面前的红木桌，“这桌子，更是连衣袖都不愿意蹭到”。

        方才她一进房间便能闻到一股淡淡的艾草味道，那时便觉得有些不对。若是起了疑心，再去看陆鸿年的表情，便能他发现极力的伪装下，还是能透出些不自然来。

        陆鸿年听到萧秋的话险些惊掉了下巴，她一个女子，堂而皇之的将□□欢好这种词挂在嘴边，完全不知避讳。瞧着那眸光，似乎还一点都不觉得有何不妥。实在是···，让人不知该说什么好。

        顾崟玉静静听着萧秋的话，眸底的一潭清水微微掀起波澜。萧秋进了阁楼之后，不过短短半晌便能判断出陆鸿年的身份，他虽也做好了陆鸿年会掉链子的准备，却也没想到会这么快。

        接着看着面前的绝色少女，他继续发问道：“第二个问题，萧姑娘是如何推测出我的身份？”。

        他瞧着方才萧秋的眼神坦坦荡荡，当下便也不再避讳。

        倒还真是有些好奇。

        萧秋眸光落到他的墨绿锦服上，“虽不能确定，但总是有些关系的。公子的衣服，是云锦”。

        寻常人大多不知，这云锦是南淮特产的布料，因着做工复杂，一匹布便可值万金。而且，只有皇室的人有资格身着云锦，寻常百姓若是穿了这种布料被发现，是会被斩首的。日前南淮为了拉拢西夏，奉上了不少奇珍异宝，其中就有十多匹云锦，所以她那时才笑称南淮此次是下了血本。

        这种布料上的细微差异，一般人看不出来。平日里的皇宫贵族穿惯了金贵衣服，更是不会在意这些。

        如今面前的少年身着云锦，再加上一身的矜贵之气，虽然不能确定一定是皇室中人，总归是多少有些关系，才能得到这般名贵的布料。更何况，顾崟玉还开了个青楼，这种地界，可是最合适探听消息的。若是说他与皇家半点关系没有，那是把人当成傻子耍了。

        顾崟玉眸光微闪，这才想起来，日前西惠帝似乎是从南淮那边得了云锦，后来将那几匹云锦给各皇子嫔妃分了。西惠帝虽然平日里对他算不上在意，吃穿用度却是十分公正，不会特意偏袒于谁。他未放在心上，谁知竟是在这里栽了跟头。

        萧秋抬眼看他，“公子还余最后一个问题”。

        顾崟玉轻酌一口茶，眸中墨色起起伏伏，“最后一个问题，萧姑娘，真的是萧姑娘吗？”。

        亦或是，萧姑娘，真的姓萧吗？

        萧秋微微一愣。没想到他会问这个，还以为他会问些更重要的问题。半晌，她还是吐出一个字：“是”。

        她虽会隐瞒，却是向来不爱说谎的。

        顾崟玉将杯中的茶饮尽，微微一笑，“我已问完了，现下，锦绣楼是萧姑娘的了”。

        她既说了，那他信了便是，总觉得她不像是会说谎的人。

        萧秋心下轻哼一声，今日倒是摆出一副干脆的样子。伸手探向头上玉钗，刚想取下，却听到顾崟玉在一旁出声：“不必了，我手上已经有了一个，萧姑娘算作两个便是”。

        萧秋微点点头，她自是无所谓。接着起身，“这几日公子便将自己的东西好生收拾一下，三日后我们再来”，说着意味不明的又加了一句，“公子的人，也请清干净”。

        ···

        顾崟玉坐在窗边，看着二人出了锦绣楼，上了停靠在一旁的红木马车。那马车轻轻驶动，车帘被微微吹开一角，车内少女面上已除了轻纱，露出一个侧脸。顾崟玉看着她，那人亦抬起头来不经意的扫他一眼。顾崟玉忽的心底一动，脑海中隐隐约约浮起两年前的一个相似的场景。

        原来是她···

        陆鸿年坐在对面，心下有些感慨，出言道：“这萧姑娘端的倒是心思细腻，明明不起眼的细枝末节，竟都未能逃过她的眼底”。

        顾崟玉握着手中的瓷釉茶杯，随意点了点头，未做言语。

        这般的心思，这般的武功，现在已经实打实的确定了她就是安公子后面的主子。只是，既是与其他皇子无关，她所求又为何物呢？

        若是想要谋求些别的，凭着她的这份才智，似乎也并不是什么难事。

        陆鸿年环视一遭楼内，“主子轻易地就将这锦绣楼让与别人，不会有影响吗？”。

        顾崟玉看向窗外，京城内不知何时已是一片春意盎然了，楼宇都淹没在满目繁花中，“该放的人都已放的差不多了，如她所说，锦绣楼若是让别人查到了，不是什么好事”。

        如今各个皇子的人都开始蠢蠢欲动，不要在这个时候落了人把柄才好。

        陆鸿年随着他的视线看过去，“方才萧姑娘说要将楼内的姑娘都留下来，难不成是想要将锦绣楼接着开下去？”。

        顾崟玉摇摇头，眼底隐隐含了些笑意。

        “她不会”。

        当日随随便便拿几片金叶子救了一位姑娘的人，如今也必不会存了这种心思。若说可能的结果，她怕是也只会将这楼中的姑娘一并遣散了。

        这般柔软的心肠，与那晚刀刀夺人性命的人，倒真不像是一个人。

        ···

        马车上，萧秋看一眼楼上的顾崟玉，接着收回了目光。

        即便是她，也不免心中喟叹。事到如今，该说是太巧，还是太不巧。几次三番碰到，偏偏他又不是什么好相与的人。本想着若是锦绣楼这边的老板太过不识好歹，便直接杀了了事，如今这人半道杀出来，真是叫人无可奈何。原本盘算着将秋叶楼这边藏好，现下倒是让他瞧了个干干净净，还不知日后他会如何行事，当真是有些麻烦。

        安林坐在对面，心中思索着些什么。方才萧秋似是要将头上玉簪作为信物递与戴面具的男子，而那男子言下之意，听起来像是已有了一个···。安林微带了些不确定的开口：“小姐那晚在皇宫之中碰见的人，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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