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变故
程清宇带着洪默到她家楼下的时候，洪默第一眼就看到了警车和救护车，以及围得水泄不通的人群。
那时的她大脑一片空白，只是心里还存着一丝侥幸。
也许没有她想得那么糟糕，她不停告诉自己。
程清宇看到洪默苍白无助的脸和惊恐的眼神，一瞬间冷静了下来。
他低头给洪默带上帽子，看向她的眼睛，“洪默，我先上去，你待在这里不要动，无论谁和你说了什么，让你做什么，你都先不要相信也先不要答应，等我回来找你。”
洪默的眼泪在不知不觉间涌出，她低头擦掉眼泪，朝着程清宇用力点了点头。
这时的她，唯一能够相信的人，只有程清宇。
而这个20出头的男孩子，看着女孩的泪眼，心中仿佛有针尖密密扎过。
程清宇上楼以后，一位身着警服的男子拦住他，“你是什么人？”
“我是出事这家人女儿的老师。”程清宇镇定下来。
警察看着程清宇过于年轻，不太相信地问道：“那他们的女儿呢？”
“在楼下，我想了解清楚情况再决定要不要带她上楼。”
那位警察盯着眼前这个虽然神色满是焦虑但是语气依然沉稳镇静的年轻人，终于相信了他的话，带着他穿过拥挤的人群，走进了洪默的家。
一进门，程清宇就闻到浓郁无比的血腥味，那味道让他胃里翻江倒海。
他强忍着胃里的不适，听着警察和他讲述前因后果。
“这家女主人患有重度抑郁，据了解夫妻二人本来就不和。”
“本来两人工作日都应该上班，结果这家男主人在外头有人，今天还带回了家，被正好在家的女主人撞见了，两人起了争执，结果扭打中男主人滑倒，后脑勺磕到了玻璃桌角。”
程清宇心里一沉，大脑飞快地处理着警察口中的信息，一边听他说一边走进屋。
屋里两个女人正准备和警察走，其中一个女人几乎没了力气，眼神空洞无望，像一具死尸一般被人抬走，那个女人程清宇不认识，但从她身上的伤来看，应该是洪默的母亲。
而另一个女人，在和程清宇对视的瞬间，两人僵在了原地。
这个女人程清宇认识，在新生开学典礼的时候他见过她。
她是顾迟的母亲，那个说着吴侬软语、喜欢画浓妆的艳丽女人，孙妍。
孙妍的头发被扯得乱得不成样子，脸上带着伤，妆容早已面目全非，嘴角渗着血迹，眼里满是受到巨大惊吓后神经质的惊恐。
而那份惊恐，在她看到程清宇时，变成了崩溃。
她呆呆地愣在原地，只张着嘴，却不出声。
一直到警察催促着孙妍离开洪默家去做笔录，孙妍经过程清宇的时候，突然猛地拉住他的衣角。
“程老师，我求求你，这件事别和我们家顾迟提，算我求求你了。”女人的声音里带着哭腔。
程清宇心乱如麻，眼前的这个女人并不知道，她曾给年少的他带来过巨大的痛楚。
而如今，他和她却以这种方式产生交集。
与此同时，她也同样将这种痛楚，带给了那个女孩。
所以当孙妍哭着求他的时候，一瞬间的痛恨让程清宇抽离了她的手。
这一刻，他对她的厌恶几乎达到了极致。
孙妍看到程清宇的举动，刚刚示弱的眼神立刻变得阴鸷，她咬着牙神经质地冲程清宇大声威胁：“你如果敢告诉我的儿子，我就让你这辈子在南城混不到一口饭吃！”
程清宇看着女人带着泼妇般的狼狈被警察拖走，他慢慢蹲坐在原地。
他没有抽烟的习惯，但不知为何，此时他突然想抽一根烟，来舒缓一下欲裂的头和化不开的愁。
他知道自己不会和顾迟提这件事情，只不过不是为了孙妍的狠话，而是为了顾迟，也为了洪默。
可是他却莫名觉得悲凉和无力，好像他这一辈子，从来没有能力去守护住任何他想守护的人。
两年前是这样，现在亦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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洪默在楼下注视着熙熙攘攘的楼梯口，心里不停祈祷程清宇能够一身轻松地走出来告诉她什么也没发生。
而她只等到了逐渐喧闹的人声和被警方抬出来的苏羽。
她立刻冲了上去，一边哭一边唤着苏羽，“妈！妈！你怎么了？你没事吧？”
苏羽听见洪默的声音，无力闭上的双眼缓缓睁开，看到洪默的脸的刹那，她竟咧嘴有气无力地笑了笑。
苏羽示意洪默凑近，以极为细小的声音在洪默耳边喃喃了一句：
“洪默，我们好像，解脱了。”
说完她便被医护抬上了救护车，而洪默却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愣在了原地。
她说她们解脱了？
“小姑娘，你是伤者家属吧，上车吗？”一名护士问。
洪默这才反应过来，立刻上了车。
而在她上车的瞬间，她突然意识到程清宇还没出来，转头看向车外的时候，却看到被警方拖拽出来嘴里还在骂骂咧咧的孙妍。
虽然她蓬头散发全然没了以往的精致，但洪默还是认出了她。
看到孙妍的瞬间，洪默死死地盯着她的脸，她愣坐在那里，脑子里迅速闪过先前那一帧帧画面。
那一刻，女孩好像知道了所有事情的前因后果，而她却不知道该如何面对未来的一切。
她终于明白为什么孙妍会在开学的时候注意到毫不起眼的她。
她也终于明白圣诞夜看到洪封对面那个女人的背影时，她为什么会觉得无比熟悉。
她感到自己好像在被巨大的漩涡包围、拉扯，最后慢慢沉没。
程清宇下楼的时候，洪默已经跟着苏羽的救护车去了医院，他想找刚刚那位警察问一下医院的地址，却听到他在打电话。
“人没抢救过来是吗？”那警察对着电话那头说。
停顿了一会儿，他又说。“哦，也是，看那样子也确实应该是失血过多。”
程清宇想，洪封可能没有救过来。
电话那头又不知说了些什么，那位警察微微皱起了眉头。
“要看具体情况了——应该是过失杀人，防卫过当吧。”
那警察想了想又说，“不过考虑那女人的精神状态，我觉得可能会从轻判。”
警察挂了电话，看到程清宇，“你是刚刚那个女孩的老师吧？”
程清宇点点头。
“他们去南城第一医院了。”
待程清宇赶到医院的时候，他看到蹲坐在病房外的洪默。
女孩并没有注意到他，她死死咬着自己的嘴唇，眼眶通红，应该是刚刚哭过，眼神空洞地看向前方，兀自想着心事。
程清宇看着蹲在暗影里的女孩，疼痛密密麻麻布满每一寸心脏，他有些冲动地走过去，蹲在女孩旁边，将女孩护在怀里。
洪默的脸埋在程清宇怀中，逐渐从隐隐的抽泣，变成难以抑制的嚎啕，泪水浸湿了程清宇的白衬衫。
程清宇半路给黄晨阳打了电话，他知道安排病房这些需要人情世故，而黄晨阳最擅长打点这些。
程清宇很少麻烦别人，只是这次他迫不得已。
待黄晨阳赶到医院的时候，他看到了一个他从来没有见过的程清宇。
程清宇的衣襟凌乱，袖口还沾有血迹，而他的眼眶泛着红，眼中微微充血，满是疲惫。
在黄晨阳的记忆中，哪怕是许佳欣走的那天，他也没见程清宇红过眼眶。
而他怀里的女孩，因为哭得精疲力尽而沉沉睡去。
程清宇看黄晨阳到了，示意他噤声，抱起怀里熟睡的女孩，刚准备起身，却因为自己的腿长久蹲着有些站不稳，黄晨阳立刻上前扶住他。
程清宇把女孩抱进了她母亲的病房，放在陪护床上，轻轻关上门，和黄晨阳走了出来。
“现在到底是个什么情况？”黄晨阳看着程清宇一片狼藉的衬衫，试图问清楚状况。
“她母亲患有抑郁症，因为她父亲出轨两人起了争执，结果她的母亲误杀了她的父亲。”
黄晨阳听着程清宇简述了一遍事情经过，心里惊叹眼前这个和他同岁的男生能够如此镇静地说出这一切。
“晨阳，你知道，洪默的父亲出轨了谁吗？”
“谁？”
“孙妍。”
“孙妍？！你是说，顾明后来娶的”
“对，是她。”
程清宇没等黄晨阳开口，继续说，“开学典礼的时候我见过她，当时她和我自我介绍她叫孙妍，我以为只是巧合，直到我看到了她儿子的一把伞。”
“她和顾明有个儿子？”
“对，你见过，上次在咖啡店，那个叫顾迟的男孩子，就是顾明的儿子。”
黄晨阳深吸一口气，他第一次深刻体会到了什么叫做，造化弄人。
本该没有交集的上一辈的孽缘，却因为这一辈的相识，而更加错综复杂。
“那，现在那个女孩子怎么办？”二人沉默片刻，黄晨阳问程清宇。
“之前她和我说过，她的爷爷奶奶外公外婆都走了，也没有什么近亲在南城。如果实在不行，就让她暂住我家，之后再想办法。”程清宇思索片刻说道。
黄晨阳充满讶异地听完程清宇平静地说出这个安排。
毕竟，哪怕是身为班主任，程清宇也没有义务做到这一步。
“老程，或许，你之前认识这个女孩子么？”黄晨阳试探着问他。
程清宇没回答他，而是转头，说了句，“我去买点粥食，她一天没吃饭了。”
黄晨阳看着男生渐渐消失的背影，继而又看向病房里熟睡的女孩。
而那女孩的脸，总是让他有莫名的熟悉感。
他不知道，究竟是因为这个叫洪默的女孩子的眼睛像那个女孩，还是因为她曾经出现在某段被他遗忘的记忆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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