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鸦语
距离风花节开幕式还有两天。
荒草丛生，泥土硬实，人迹罕至的山郊从来都是交流线索的好地方。正所谓光影互生，即使是一向以磊落光明为座右铭的西风骑士团也不例外。
“……”
“你是知道我的，我的级别可不够去那么高级的集会，但北怪鸟和南长姊都下了禁令，一个字儿也不准往下提，他们对这个人忌讳得很。”
“也就是说，不是自唱自合，而是确有其人咯？”
刻意压低了音量的男声配合地问道。他们现在讨论的这件事属于盗宝团中的机密。
“太对了！看在你是我兄弟的份上，再卖你一个消息，当天有八个人没有回来……”那人故意拖长了音，忽然一下子爆了个大料：“被搞到璃月的监狱里去了！怪鸟老大的脸色特别难看，觉得队伍里出了内鬼，我可是好不容易才溜出来见你的。从那之后咱们都喊那个人【法官】。”
“好啦，我懂，摩拉管够。盗宝团内部是怎么想的，那真的是愚人众吗？”
“嘿，愚人众，愚人众什么时候能干得出这种事，愚人众只是来讨债的，法官可是来逼宫的。你等着瞧好啦，现在……这里面可是一淌浑水，说不准什么时候就要变天了。”
就好像是要强调这一点，又好像是难得可以肆无忌惮地说这么多话，更为活跃的那道男声停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对了，你为什么会忽然提起愚人众？”
“……啊啊，说起这件事，我要你再帮我打听一件事。那时，是不是有人帮法官递交了一封信？”
“一封信……是不是一张地图？”
“地图，好像也有吧。但还有一封信哦。”
“信！怎么可能是信！你是不是在开玩笑……见鬼，那封信长什么样的？好吧，我先告诉你，确实有人帮法官往蒙德城送了东西，但那是地图！怪鸟老大还把那一张地图视作不可磨灭的耻辱，怎么会变成信了？”
那人逐渐抬高了音调，被提醒后干脆闭了嘴，不停地挤眉弄眼，以示自身的困惑，想弄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
“嗬，我也觉得没有人会让仇人帮忙送信，你知道吗，那封信是没有蜡封的。”
“仅仅是没有蜡封……呵呵，这多好办！拆开看了再找一个空壳子装进去不就好了？要我说，法官根本不可能找我们帮祂送信！”
“然而信和地图是同时被发现的。证人说，他只是刚一转身，墙上就被挂了两个袋子。按照你的论点，帮忙送地图的盗宝团只是明面上的靶子，暗地里始终有一个阴影跟着他，监督他，确保他把地图送到准确的位置……”
“呸，什么人呐！有这闲工夫，干什么还要我们去送那张破地图！”
线人惴惴不安地骂了两声：“该死，我要回去了……我算是明白了为什么那么多人都洗手不干了，我可不想多交几个线人朋友……你问我参与了那起大事的人员名单？我劝你还是放弃吧，哪怕他们能认出法官的真身，但恐怕、能入咱们这一门的都是些什么人想必你也清楚吧，你去了解一下那八个人现在的近况就知道了。”
凯亚记下了这一条线索。其实光看线人知道了更进一步的情报时的反应，以及怪鸟无论如何也要锁住情报的作态，就可以想象盗宝团的内部是怎样的一片光景了。
他可是特意来给他们送情报来了——一个能将信件前后脚恰好送到手上来的敌人，不可谓不强大。
哪能光让他一个人发愁，盗宝团也必须乱一乱才好嘛。
蒙德的街道与西风教堂花岗岩色墙壁保持着令人安心的步调，花坛湿润，香气幽人。家家户户的门前都挂着一串彩色玻璃制成的风铃铛。一旦有风吹过，便一齐叮铃铃地作响，声声相合。
蒙德城的节奏一向不快，因为风花节将至，倒多出了几分盎然的生机。花店里的塞西莉娅花最为畅销，模样独特的刺刺果吃起来的口感也很奇特。
行道上的游人如织，装束各异，聚天南地北之美，衣袖花样光华四射，比得簇簇繁花。
凯亚根据琴展示的信的内容在心中揣度，他能肯定法官就在这蒙德城里。
凯亚认为法官的立场是很暧昧的，于是特意向琴申请了档期。琴认为她不便透露温迪的身份，况且诸如字迹这样的证据也确实很难说服一向谨慎的凯亚，想到查一查也不会有坏处，便批准了他的申请。
会是谁呢？
是那枫丹来客、是那稻妻仕女、还是那璃月商人——他们会是法官吗？
不，归根结底，法官是一个人吗？
凯亚到猎鹿人餐厅解决了迟到的早餐，一些容易带来饱腹感的浆果煎饼，煎肉，还有咖啡。
当他将银盘子里的食物全部清空之时，侦察骑士安柏护着三株蒲公英小心翼翼地绕过餐厅旁的喷泉，分别将一株蒲公英递给了盲女葛罗丽，给自己留了一株，最后一株给了一位半戴着狐面，只对大众露出一个精巧的下颏与浅粉色唇线的女子。
凯亚想要观察那个可疑的女子，却不可避免地被葛罗丽现在的神情吸引了注意力。
凯亚知道她的情况，更精确一点，他甚至知道她一直等待的那位骑士古德温的下落——那家伙正在旷野上漫无目的地流浪。只因为与法尔伽团长率领的远征队伍失散了，碍于自尊而不肯毫无功绩地回来。
凯亚想，那是因为古德温根本没有看到现在的情景。
盲女的眼罩被那位陌生的女子轻轻地取下来了，她的双目紧闭着，她的泪水晶莹发亮，嘴角噙着美得惊人的笑。她紧紧地抓住那个女子的手，张张嘴，呼出一口微风，吹散了手里的蒲公英。
因为安柏与那位女子将手里的那株蒲公英与葛罗丽的蒲公英紧紧依靠在一起，所以，这三株花也一同随风飞散。
据说蒲公英籽能够传递心愿。
所以，她们的愿望都是祈祷她的愿望能够传递到另一个人的心上。
葛罗丽露出一个真切的笑，笑得更开心了一些。她抽搐了一下嘴角，忽然泪水如泉水一般涌出——而这就是最奇怪的地方。
她仿佛是……忽然能看见了。
那女子始终没有放开她的手。
她的小半张脸上所浮现出的那种犹如照顾病患的神情本该令凯亚感到不适。然而，葛罗丽用力地抓着她的手，那种犹如溺水的人抓着最后一根稻草的绝望与希望交替闪烁着。
为了满足自身心理需求而大拨善心的慈善家，对凯亚来说早已司空见惯；但这位女子的被迫伸手，却让她看上去如一位天使，给她增添了极大的魅力。
女子轻轻环抱着葛罗丽，侧过脸，看着安柏说：“这是红。”
安柏配合地比了个活泼的手势。葛罗丽破涕为笑。
那女子跟着笑了笑，抬起头，仰望天空：“这是蓝。”
她又看向安柏手里的蒲公英梗：“这是绿。”
葛罗丽仍牢牢地抓着她的手，女子想将她扶起来，但她却因为过于激动而双腿发软。
那女子惊讶地抿紧了嘴唇：“抱歉，我们就在这里坐一会儿吧。”
葛罗丽仍是不断垂泪，声音却清亮一些，说道：“谢谢你，清珑……”
那女子不作回答，只是如同慢镜头一般，视线缓缓划过周遭的一切事物。她的气质很清冷，却让盲女半倚在怀里，那副姿态隐隐泛起了仙气。
凯亚的心神完全被这一幕吸引了。几乎把之前心里想的那些事情全部抛到了一旁。
“早上好，安柏，这是怎么了？”
“早上好啊！凯亚，我来和你介绍一下，这位是珑子，她是璃月恒常——”
“嘘，安柏，饶我一回吧。”清珑打断了安柏的话，苦笑了一下：“至少别在外面说啊，我可是偷跑出来的。”
“哎呀，我太激动了，不好意思……咳咳，这位暂时就叫她清珑吧，她是慕名前来参观风花节的游客。”安柏轻声道：“能让葛罗丽看见东西。”
不待凯亚配合地表现出一些惊讶的神情，清珑便抬高了视线，大大方方地和两位对视，从太阳穴的位置轻轻指了指眼睛：“没错，凭我这通感的能力。”
安柏兴致勃勃地说道：“这个我在八重堂出版的小说里看到过介绍，是能让双方的五感共享，心意相通的能力吧！”
清珑也看了那本小说。不得不八重神子的善后工作做得很不错，硬是把她硬凹成了对将军一心一意的鸣神侍从——能靠十问十答的诚心和聪慧改变将军大人的意志的那种。
顺便一提，像这样的小说至少还有两位数。
“心意相通也太夸张了。”清珑无奈地笑了一下：“我们还是到别的地方再说吧。”
她漫不经心地又一次扶她站起，轻声道：“好像还没问过你的意思呢。”
“你想不想以通感之法为报酬，和我做一笔交易呢？”
骑士团的两位屏住了呼吸，他们从空气中感受到了一种诡异的平静。
她说的是如此轻易，为什么？
凭什么？
凯亚想得更深入一点：她会是法官吗？
来不及思考了，葛罗丽已经问了：“我……可以吗？”
“当然可以啊。我信奉相逢即是有缘。”清珑对她说：“多么巧啊，当我被风吹落的花朵遮住了眼时，你又正好撞在我的身上，呵呵，说不定就是风神的指引呢。”
“我需要给你什么？”
“我嘛，想要你看见的第一支花。”
“这、这样就够了吗？一朵花？”
“嗯。因为据史书记载，当那恶龙来袭时，民众的祈祷声曾唤来了风神。所以我一直想试试看，能不能用这种方法和巴巴托斯大人的距离更近一点，万一它会听见你的诚心祷告，继而……啊，请不要有太大压力啊，我说笑的，哪怕只是一株花瓶里的花也可以呀。”
“……”葛罗丽一时难以开口，她顿了顿，说道：“愿巴巴托斯大人保佑您。”
“哎，都说了，别这样啊，我感觉自由的风大概很难承受如此沉重的愿望。”清珑苦笑道：“你还是做回你自己吧，那样比较好哦。”
盲女因吃惊而微微张嘴，“那……感谢风之花，让我能与您相遇。”
“嗯，感谢风之花吧。”
而清珑的手指仿佛能抖落晨曦，她触碰她的手背，温柔而直接地说道：“我只会在这里呆到风花节结束，或许也呆不到结束。这段时间，我会尽量把你带入门。最初可能只有一片深黑，别担心，那是正常情况，慢慢地便会露出颜色来，仿佛画师要从岩石里取出颜色一般……都需要一点时间。”
葛罗丽怔怔地点了点头，好比聋子听见了雷声，她像是出现了幻觉一般，她的眼前仿佛出现了一道蜘蛛丝的反光，而她需要抓住这道蛛丝到云端去。
“我真的可以吗？”
“你要做到。”
清珑面上露出了一点难色，“但之后该怎么办呢，俗话说练习也要好对象嘛……”
安柏立刻转过头，正好与凯亚的视线对上。她知道他们现在心里想的都是同一个人。
安柏连忙说道：“别担心，我们已经有人选了。”
“是吗？真不愧是西风骑士团呢。难得出来，我还在想要不要聘请一位吟游诗人作导游，现在看来，果然还是骑士更可靠呢。”
可靠。
可靠啊。
是可靠呢。
这个词绕着两位骑士打转，忽然砰地一下闯进他们的脑海里，使劲摇晃着他们的神经。他们又都想到了那个仿佛是被命运钦定了的人选。
啊，古德温！都什么时候了还不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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