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牡丹

　　尘埃落定，坠坠听说，当初那个叫冬蛰的孩子，趁乱就弑父夺位了。稳定犬族高层后，更名璞玉，将他生母写进了族谱。

　　年关过后，潜鹿损寿元以救徒，通月性命无碍。

　　小公主醒来难以自控，先是低啜，哑了嗓子，只无声泪流，空坐了一夜。天色将明时，唤柳叶进来与她梳洗打扮。

　　至此，性情大变。

　　近半年以后，五界闻之色变，都说魔族小公主阴晴不定，手段骇人，“宁可得罪阎王，不敢开罪魔头”。小魔头手下有四将六长老，背靠万旭山，横行六界。

　　恰在此时，一个老友找上门，求通月收留。这人就是世会榜首，多日不见的小秦公子。

　　甫一见面俩人都没认出彼此来。

　　通月的印象中，小秦公子是浑身正气禀然的风流少年郎。眼前这个相貌虽同，一身正气锐减，眉眼浮笑，像个稳重自持的中年教书匠。

　　秦满印象里，通月是个娇生惯养的小公主，天真，爱笑，通世故而不世俗。眼前这个不过是喜怒无常、手段非常的少年帝王罢了。

　　通月既许了诺，自然奉秦满为贵宾。

　　有朋自远方来，坠坠本想摆酒接风，后知后觉地想起，魔宫的厨子都已经被遣散了，通月已经五个多月没吃饭了。

　　坠坠让宫里的老厨娘炒两个菜，权当给小秦公子接风。

　　“小秦公子莫怪，自大祭司叛走后，我们公主就不爱笑了，也不爱吃了，连话也少了。公主不是冷淡，能帮忙的地方我们魔宫义不容辞，只是公主性情不大稳定，万望小秦公子海涵。”坠坠私下跟秦满交了个底。

　　秦满也是走投无路，不讲究这些场面活儿了，与通月两杯酒下肚，互相吐露心声。

　　之前我们提到天君想用联姻笼络秦满，双方拉锯几次后秦满就踏上了相亲的道路。天族仙子众多，秦满本想多拖一阵子，没想到一上来就遇见了喜欢的。

　　天君懂事儿，头一个安排的就是温柔体贴、善解人意的牡丹仙子。牡丹仙子也是凡界飞升，生得端庄大方，话本里富小姐与酸书生绣花扑蝶那一套她信手拈来。文能理想，武能抱负，如此佳人，怎惹祸端？

　　祸在秦满。

　　牡丹仙子倒是也钟意秦满，可秦满喜欢的不是温柔可人的牡丹仙子，而是牡丹园中一株修炼化形的白牡丹。

　　牡丹仙子是一见钟情，记得秦满初进牡丹园的那一日，他问她的第一句话。姹紫嫣红中他剑眉星目、身姿挺拔，周身正气教人不敢亲近。他问：“那是什么？”他问的是在花红叶绿的园里唯一一株格格不入的白牡丹。

　　牡丹仙子道：“这不是园中的牡丹，野长的，许是哪个凡尘升上来的小仙倌携带进来了。我惯种些红牡丹紫牡丹，既好赏玩，又可染丹蔻。至于那蠢物，我瞧它命硬，就留着了，且看它能长几时。”

　　那时秦满已经摸清了天族底细，知道了这也不是他理想的乐园。待牡丹仙子回转房去，秦满蹲下身对那株牡丹道：“分明是一样的躯壳，偏说我们格格不入。莫怕，往后我们一道儿，我护着你。”

　　一株牡丹有何能耐应他，他却愣是觉得它愉悦。

　　秦满说：“我给你取个名字吧？”他凝视牡丹许久，说：“百家姓氏，最暖莫过于‘宋’。我又盼你将来成材，可浸染天下，你便叫宋染。以后我唤你‘阿染’，可好？”

　　风吹牡丹随风舞，秦满就当它是答应了。

　　一连几日，秦满日日到牡丹园去浇花，天君还以为这事儿成了。

　　可巧这株被叫宋染的牡丹吸天界精华已经修炼了万余年，一个月后竟能化形了！

　　蛮鸠大老粗插了句嘴：“那她这算个什么？仙？妖？”

　　通月斟一杯烈酒，抬起头道：“仙灵。”

　　宋染其貌，与牡丹仙子有八分像，有不谙世事的灵气。秦满无法抵抗懵懂款，从前的通月也是，谁不想跟明媚可爱的小姑娘一起玩耍呢？

　　对天君来说，仙也是天族的，仙灵也是天族的，娶谁不是娶。

　　三月，天族争蓬莱失利，天君便命秦满操练兵马，回头要去斩草除根。

　　秦满耿直，当场回道：“天君想重整兵马是好事，但魔族公主之功力，天族无人能及，招个叛徒回来可不见得能赢。”

　　天君大怒：“琉本就是我天族人，是我天族嫡长子，在魔族滚了一圈仍是仙风道骨，如今他弃暗投明肯回天族助本君一臂之力，你们这些宵小却四处造谣恶意诋毁，是何居心！是何居心？！”

　　林苏琉还在边上劝：“天君莫动怒，秦公子是不可多得的将才。”

　　天君拍桌怒斥：“我堂堂天族人才济济，岂会差这一个小小的兵头。来人呐，将他押入天牢，日日打他二十大板！”

　　林苏琉从魔族叛出，多数人是看不起的。单说小公主，与他可是无冤无仇，几年来对他亦是敬爱有加。怎么狠得下心，襁褓之中就算计人家，骗她吃了同命。

　　有身正的神仙求情，成功减到十大板。这身正的就是云家，也是满门虎将，他们是从来不会看脸色的。

　　秦满锒铛入狱，牡丹仙子常情意绵绵来送饭，架不住宋染是只灵，直接随进了牢里。宋染白纸一张，秦满情窦初开，两人暗生情愫，窗户纸很快捅破了。

　　牡丹仙子气得不轻，托关系趁秦满不备将宋染带走囚禁，想要炼化她。秦满求告无门，黯然神伤之际，琉偷摸将他给放了！

　　“你从前与魔族公主有几分交情，现如今她权势倾天，不如去求她试试。”

　　秦满觉着有道理，于是来魔宫碰碰运气。

　　通月自嘲一笑：“他哪里有好心，你讽他叛魔归天，他便设局，想叫你叛天归魔罢了。”

　　秦满恍然大悟，若这都是琉规划的，此人心机深不可测。

　　“你如今是怎么想的？”通月已然微醺。

　　依通月原来的性子，简单粗暴，多点几个大头兵上天界将宋姑娘抢回来就是了。不过今时不同往日，她也学着先问一问当事人的意见。

　　秦满沉默了一会，才缓缓开口道：“我也不知道。天族腐朽，我已经待不下去了，可要我入魔我也做不到。阿染我固然想救，可牡丹……终究是我负了她，我不想再伤害她。”

　　“我有一个法子。”月缺毕竟比在座的魔胎们多经历些凡俗，知道点情情爱爱的套路。“私了！将牡丹仙子约来魔宫，小秦公子您自己当面选。”

　　中策，聊胜于无，秦满点头了。

　　秦满书信一封，柳叶送去了，请牡丹仙子面谈。

　　估计做神仙也是真没事干，牡丹仙子直接跟回来了。

　　秦满跟牡丹也过过两天绣花扑蝶的日子，一见面分外脸红。

　　不知道具体聊了什么，出来时两人眼都红了。

　　牡丹仙子施施然向通月行了一礼，回了天宫。秦满眼神放空，似有疑惑，众人忙围上来问结果。

　　秦满回神道：“她松口了，说让我向天族求娶牡丹仙子，她便会让阿染以她的身份嫁过来，条件是放她自由。”

　　通月心思细敏，突然问：“她们两个有几分相似？”

　　秦满不明所以：“十分，等闲术法都难以分辨。”

　　“你能分清吗？”

　　“当然！我与阿染朝朝暮暮小半年，怎么会认不出自己心爱之人。”小秦公子说着说着涨红了脸。

　　“吁！”大家都凑堆起哄。

　　通月不温不火地问了句：“你们的活儿都干完了？”

　　屋里瞬间鸦雀无声，公主现在的性子很难揣测，坠坠生怕惹她不高兴，让底下人都小心伺候。

　　“干完了就帮着筹备个婚礼出来，摆在……就摆在闲月殿吧。”

　　一群人抬起秦满乌泱泱夺门而出，通月皱皱眉想开口，还是忍住了。魔宫许久没有喜事了，他们都还是孩子，怎么憋的住管闲事的心。虽秦满与他们不过几面之缘，他们只当是自家兄弟一样去操办他的婚事的。

　　求亲这事得由通月亲自去提，正好天君幺子的庶女满月了，这事儿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虽然是个庶孙女，倒还是孙子辈头一个女孩，天君挺高兴，满月酒装模作样地也给通月发了张请帖。

　　通月理了理，挑了件大红绣金的长裙，随手绾了发，乘着月影就去了。

　　忽听得魔族公主已入天门，天君吓得差点从龙椅上滚下来。乖乖，这个小祖宗怎么也来了！

　　从前一个天族公主少不更事，看上了林苏琉，生生被人家弄出个好歹来，失了天族颜面，他又还不得手。还好大祭司是个心思明透的，从未多看哪个仙娥一眼。六界都传：愿挨长公主万剑，为得大祭司青眼。

　　现今这小魔头改了性子，与琉反目，不至于再做争风吃醋的事儿了。

　　老头儿正庆幸呢，一个精事故、通人情的小仙报：“天君，小太子现下正在瑶池玩耍！”

　　林余观一下子变了脸：“速速召回！万万不能让那个小魔头碰上！”小太子名唤子雅，是天君的唯一的嫡孙儿，心头肉似的捧着。虽说神仙没个老少买之分，但总有些长幼之别。天君将要身归混沌，格外喜欢这样稚嫩的可人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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