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同命

　　蓝淳私心所向，想去安抚林苏琉两句，琉并没太多情绪，只一双无欲无求的眸子蓄了一点泪。

　　葬礼过后，通月留在了魔宫。

　　“父王虽修为精进，可忧思过度，无法理事。徒儿作为公主，肩负重任，不能再去万旭堂叨扰了。此一别，望师父多加保重！”通月跪下，端端正正给潜鹿行了个大礼。

　　潜鹿也无法，留了一把霜华给她，嘱她看开些。

　　通月其实看的很开，母后又没魂飞魄散，只是到冥界去轮回罢了，仇报了就没什么可遗憾的了。

　　想不开的是大魔王，从拜师开始，他对羽萝一见钟情，以魔王之尊坚持求娶海族旁支公主，结为夫妻数万年，恩爱非常，中年得一掌上明珠，天资聪颖。正享天伦乐时，突然生死别离，叫他如何甘心。

　　潜鹿御剑回万旭山，蓝淳缠上来，没头没脑地问一句：“潜鹿，你觉得琉是什么样的人？”

　　潜鹿不明所以：“挺……凉薄的，可能外冷内热吧。”

　　蓝淳拧眉纠结道：“总感觉他怪怪的。”也说不上哪里不对劲，总之就是奇怪。奇怪已经是形容词了，他想不出如何形容‘奇怪’。

　　潜堂主安慰他：“寄人篱下，身不由己吧。”

　　“你把霜华给月儿了？”蓝淳转了矛头。

　　“嗯。”潜鹿点头。

　　“何必呢？月儿会锻器，想要上品灵器她自己能锻造，霜华跟着你出生入死，意义非同一般，你也舍得割爱？”霜华是潜鹿的旧剑，斩过敌首，夺过榜首，虽无剑灵，却是老伙计了。

　　潜鹿靠过去，轻声告诉他：“月儿给我炼了一把极品软剑，生有剑灵，取名百月，已摁头认主了。”

　　“他大爷的！这小妮子果然见利忘义，竟然厚此薄彼！”通月送他的是一盒极品丹和一柄小刀，连灵器都算不上，就个观赏作用。

　　潜鹿憋着笑辩驳：“你又不会使兵器，就是给你灵器也没用啊。”

　　通月新官上任，回礼时请潜鹿和云未过目，三人在揽月殿一间偏房里挑拣。小小一间雅室，塞满各式奇珍异宝，通月从容指挥小侍从装盒，云未看得替她肉疼，蓝淳的那份是他一手操办的。临了他们才知道，这是通月私库，是她闲来无事的私人产物，云未当即豪气地又给各路大神添了一把极品丹。

　　蓝淳不满回嘴：“我拿回去供起来不行啊！”

　　潜鹿撇撇眼，没有回嘴。

　　风波过后，各路人马都想顺藤摸瓜，查查刺杀事件的幕后主使。明面上，这是狼族余孽组织的一场复仇反扑，可哪有仇人明明在你面前，你却往后捅一刀的道理。你说它成功了吧，它又确实没手刃仇人；你说它失败了吧，又十分诡异。如此规模盛大、组织完备的一场谋杀，最后只死了个魔后，这搁谁不好奇。

　　坠坠代公主送蓬莱，私心所使，我亦去了。蓬莱有一圣物，可降水化露，形如眼珠，俗名唤作泉眼，当年由四大神兽守护，与我有过一面之缘。两厢攀谈，我又忆起些秘闻轶事。

　　余念为何狂性大发诛杀神兽？绾盈公主为何一夜下落不明？余观又为何能抓住机会一举成为天族太子？书接上回，绾盈出师后行医济世，偶入蓬莱采药，渐渐与师出同门又是海族旁支的蓬莱公主相识相知，互为闺中密友，时常结伴修行。

　　魔王易渊上位，求娶蓬莱公主羽萝。蓬莱欣然应允，合家欢庆，遍请亲友，宴饮三日三夜。绾盈亦亲亦友，是在蓬莱陪着新嫁娘，决意亲自送羽萝出嫁的。

　　先前我们说余念心悦绾盈，却迟迟没有说破。其实襄王有意，神女无心。虽两人门当户对，郎才女貌，奈何冰美人钟意的是他大哥——林余观。

　　照理，余观是天父长子，修为也是万里挑一，本不失为一对金玉良缘。偏偏林余观为人阴险，极富野心，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他对绾盈公主并非没有一丝情意，只不过比起天族太子之位还是不值一提。

　　总而言之，林余观不知使了什么手段，众目睽睽的喜宴上，给绾盈公主喝了点“特殊药物”，骗进了圣物窟，转头又假仁假义地透露给了余念。结果大家都知道了，余念怒发冲冠斩杀神兽被贬冥界，绾盈有了身子隐居产子，余观与天族贵胄联姻，娶了王家嫡女，一跃成为天君第一顺位候选人。他这步棋，一箭三雕，看似粗糙，其实恰到好处。相比余念，他多一点圆滑，两分算计，三分世故，他才应该是天君首选。

　　与我先前的猜测基本没有出入，我心里惴惴不安，总觉得这事儿很蹊跷，可我始终想不明白琉与通月之间的利害关系。

　　终于，大雪纷飞的年关，答案展露这我们眼前。

　　妖魔鬼怪也是会过年过节的，通月爱热闹，往年魔宫都大肆操办。现下魔后丧仪刚过，魔宫一片哀戚，只请了些紧要来往的，小聚片刻便散了。

　　魔王这些日子郁郁寡欢，常是自己待在宫里，整理魔后遗物。通月肩挑重担，一边接手魔宫内务，一边代理政事。

　　云未替通月算了一卦，通月的本命劫就要应了，恐怕得去魔宫拜访拜访了。得知潜鹿和蓝淳也要来，通月连日阴霾的脸总算见了丝阳光，坠坠也稍稍放宽了心。这些日子公主过得实在苦，听奏理事练功，开她最讨厌开的会，说她最鄙夷说的话，每天睡上两三个时辰，熬出了一脸的沧桑。

　　潜鹿抵达时已至黄昏，冬日残阳恍如血色。按着规矩，潜鹿先去谒见了魔王。

　　那天虽是傍晚，天色却很亮，通月抛下手头要务，迫不及待跑去父王寝殿见师父。她刚入大殿，看见漫天红霞中父王倒在血泊里，潜师父发动百笕，一剑贯穿了琉哥哥的胸口。

　　贯穿伤是厉害，通月胸口旧疤未愈又添新伤，疼得当即捂住心口失了血色。坠坠一把扶住，让月缺上前查看下魔王情况。

　　琉没有还手，淡淡看了通月一眼，拂袍行了个大礼，转身告辞。月缺扑到魔王近前，摸颈探息，喜出望外：“还有气儿！月儿！快！”

　　救人要紧，众人皆为之一振，围到易渊身边。没人追问起因经过，也没人拦琉。坠坠顾不得公主，先掏尽身上续命的丹药给魔王喂下去，潜鹿运功为魔王疗伤。

　　蓝淳打个突突，什么都没带又什么都不会，贡献了一下物理技能，把通月给抱了过去切脉。

　　外伤好治，痴心难救，通月一搭脉就知道，父王没有生存意念，一心求死。通月用术给他喂了一颗回魂丹进去，易渊回光返照了一炷香时间。

　　生死弥留之际，易渊并没交代什么有用的，也没揭露个惊天大秘密，只是含笑嘱咐通月，将他和羽萝葬在一处。易渊这一生，干的最出色的角色就是丈夫，他对通月是爱屋及乌。

　　安顿了魔王遗体，大家终于有空听一听事情的来龙去脉。

　　潜鹿本来打算先去看一眼魔王，顺路让云未蓝淳安慰这鳏夫两句。可惜进门就瞧见了林苏琉以扇为器，刺伤了易渊，可怕的是，他还说了许多叫人寒心的话。

　　譬如同命分为主命和从命，两人同伤同悲。唯一的区别是：从代主死。假若主命中毒无解，只会陷入短暂的假死状态，而从命会中毒而死。同理，无论刀伤火烧，都会代到从命身上。

　　琉一开始献给魔王的，就是从命。

　　通月一直以为她和琉哥哥是感同身受，原来不过是她自作多情。他只疼她的一半，他只懂她的一半。

　　他坦白了自己是绾盈公主的遗孤，回来就是为了报复，现今他要去天族夺权了。魔王的命就是他的投名状，通月的命就是他的护身符。

　　“我要你们所有人都下地狱，向我娘亲的冥莲忏悔一千遍、一万遍！”他说这话时，半脸是血，半脸是光，阴郁又狠辣，像完全变了一个人。

　　依魔王的修为，琉是不可能伤他的，只是易渊心存轻生之念，琉又杀人诛心，无力招架。

　　通月呕出一口鲜血，昏死过去。

　　魔族举丧三日，后通族着红，庆公主上位掌权。

　　次年正月，南通月从万旭堂出师，正式继位，仍尊易渊为魔王，生母羽萝为魔后，提世子蛮鸠为戍卫长，以二十八长老在明理政，春风亭龙华为首在暗理军，魔宫坠坠为首在辅理医，调月缺入渡渡谷炼器。

　　祭典那天来的神仙妖怪很多，通月鲜少着红，那年穿着大红礼服受礼，艳若红梅，一举一动不知入了多少少年旖梦。

　　二月，旧势反扑，狼族谋反，通月领一千兵，屠狼族王室雄性，俘其妻女，编库入军。

　　三月，召月缺归，点将带兵，拦天阻海，一举夺下蓬莱。

　　四月，魔族边民与海族勾结，与犬族里应外合举事，以“公主年幼，不遵祖制”为由，打着扶世子上位的名号起义。通月手下新锐四将（蛮鸠、龙华、坠坠、月缺）应战，大获全胜。从公主命，将叛乱者内丹挖出，弃于集市贱卖，凡价过一银元者，附送手足等尸身部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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