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终场
“轻点！轻点！你这悍妇！”
“不行，你别动！堂堂指挥使大男子汉怕什么疼啊你！”
清雅院内，争吵声不绝于耳，江户刚下了朝便听见这一片鸡飞狗跳，凤眸沉了沉，一挥手猛然推开门。
争吵声戛然而止，柳杜衡与碧月还保持着一脸扭曲望着江户。
“咳，仪容。”
两人这才慌忙收拾好表情，碧月扔下手中的纱布，小跑着给江户献一杯茶。
“公子累坏了吧，快坐下来歇息！”
江户的眸子微挑，好整以暇地坐了下来，想看看着小丫头又有什么章程。
只见碧月半跪在江户身边，脸颊轻蹭着江户的手臂，半是撒娇半是抱怨：“少爷，奴婢伺候不来柳大人，他不让奴婢给他换药，奴婢心里苦~”
眼见那张漂亮的小脸蛋要留下清泪，江户于心不忍正要搀扶，却被柳杜衡抢了先。
柳杜衡看碧月对江户撒娇都快要气死了，鞋子与外衣还没来得及穿，直接跳下床一把把碧月拉开了三尺远。
碧月踉跄了一下，满目怒色对上叉着腰的柳杜衡，气得小脸通红。
“你……你……”
柳杜衡不理碧月，转头抱着江户：“阿户，好哥哥，碧月好粗鲁，把我的伤口弄得疼死了~”
江户抽了抽眼角，不动声色地扒拉着柳杜衡扣紧的手指，试图从这一片禁锢中逃脱。
柳杜衡伤得挺重，左臂四处见骨伤口，右臂一处贯穿伤，胸膛上与腿上的刀伤划伤更是不计其数。
在奉天殿门口耍了回大将英姿后，没撑过五秒，就俊脸朝下直接倒了下去。
太医为柳杜衡诊断完伤势后紧紧握着江户的手，惊魂未定地说：“幸亏柳大人命硬，换作常人就得在这榻上长眠了！”
江户：“……谢太医夸赞？”
太医千叮万嘱，柳杜衡的右臂伤得太重，若是不好好调理恐怕日后再不能拿刀。
江户轻轻将柳杜衡的右手掰开，语重心长：“你难道想这辈子都再也拿不动刀吗？”
柳杜衡神色一僵。
江户勾着唇角乘胜追击：“你难道想一辈子拖着一只无法动弹的右臂，甚至都不能完全把我抱在怀里……”
柳杜衡直接躺回了床榻。
一双桃花眼竟然弥漫起雾气，柳杜衡眨巴着眼毒江户问：“你帮我换药，我一定不喊疼，哥哥~”
江户抿了抿唇，想把纱布塞进柳杜衡的嘴里。
“碧月，把纱布和药给我吧。”
碧月撇撇嘴，看着柳杜衡得意地挤眉弄眼，她翻了个大大的白眼，然后跑出了屋子。
柳杜衡养了一个多月，伤口将将愈合结痂，不过刚才他下床下得急，牵扯到了伤口，左臂又渗出几丝鲜血来。
江户小心地拆下纱布，轻声对柳杜衡问道：“你总和她吵闹什么。”
柳杜衡的眸下闪过一丝嫉妒，闷闷道：“你最近总跟她说悄悄话。”
江户哑然失笑。
他明明是在和碧月叮嘱柳杜衡的伤药事宜，了解柳杜衡的伤势状况。
江户最近太忙，都察院内成山的文案看得他头昏脑涨，他无法对柳杜衡的身体状况亲力亲为。
“圣上的身体可调理好了？”
江户点点头：“好多了。”
·
柳杜衡从林生的身上找到了另外半颗黑色药丸，却没敢直接让陈勘服用。
林生对于陈励的感情很深，他说他曾答应陈励永不伤害陈勘，柳杜衡便猜测毒性翻倍是林生编造出来逼迫陈勘退位的谎言。
太医院对陈勘的身体以及那颗解药诊断了很久，直到申时也没个决断。
于是陈勘大手一挥，那颗药丸便被他吞入腹中。
“生死天命，朕要睡了，尔等退下吧。”
大局已定，众人也无可奈何，只好弓了身子退下，只不过每个人临走前都用恋恋不舍天妒英才的眼神深深望了陈勘一眼。
陈勘：“……他们的眼神好像朕现在已经死了。”
江户垂眸道：“圣上想多了，顶多是提前瞻仰遗……”
陈勘的白眼让江户止住了话头。
“敢跟朕开这种玩笑，你现在胆子越来越大了。”
两人低头笑着，陈勘的声音再次传进江户的耳朵。
“刚才去将皇兄的骨灰拿了回来，竟发现里面洒满了风干的芍药花花瓣，应该是林生放的。”
江户叹了口气，在某种意义上，林生倒算是深情。
两人又聊了几盏茶的功夫，陈勘打了个哈欠。
“圣上睡吧，明日还有忙呢。”
江户轻笑着为陈勘盖上被子，指尖的颤抖丝毫不落地映进陈勘的眼帘。
“别怕，朕不会有事。”
江户放下帷帘前，陈勘轻声对他说。
一夜无眠，天色将亮，江户才堪堪有了些许困意。
不知何时，江户突然惊醒，天光大亮，他慌忙拉开帷帘——
床榻上被褥整齐，空无一人。
“在找我么。”
江户应声回过头望去，阳光温暖，陈勘带着笑站在晨曦里。
·
“对了，裴敬前几日离都了。”
江户进门时柳杜衡正艰难地尝试用右手提刀，闻言他僵了僵，刀尖点地，发出清脆的碰撞。
“他还能活着，就应该日夜感恩圣德了。”
江户垂眸没吱声，俩人相对无言，直到午膳时，柳杜衡又支支吾吾。
“圣上他……”柳杜衡把粥搅得一团乱，“怎么会留他一命？”
“说到底还是高皇后的面子，”江户夹了一块筷子小菜放进柳杜衡的碗里，“留了裴敬一命，但也禁止他在有生之年内踏足渝都，不许与任何官员军队有接触。”
“听说他和他母亲高氏去了凉州，布衣耕地，倒也是个好去处。”
柳杜衡慢吞吞嚼着小菜，低着头看不出什么表情。
直到这顿午饭快吃完，江户叹了口气，温柔的凤眸扫过柳杜衡的脸庞。
“他给你留了话。”
柳杜衡的手顿了顿，喉结滚了一圈，一幅毫不在意的模样。
“哦，说什么了。”
“他说……”
“让你好好的。”
柳杜衡：“……行，承他吉言。”
“过几天陪我回趟荆南吧，”午睡前，柳杜衡搂着江户在他的耳边轻声道，“师父师姐给我托梦了，让我带你回去给他们看看。”
“好。”
江户说。
·
柳杜衡的伤势难养，江户怕他猛然换了水土伤势加重，再加上锦衣卫需要重新招兵买马规整制度，两人忙忙碌碌一直到四月份，才告了几天假回了荆南。
柳杜衡时重回故土，但对于江户而言却是第一次踏上这片陌生的土地。
为了显示地主之谊，柳杜衡先带江户去了他儿时最喜欢的小饭馆里大吃了一顿。
柳杜衡离开荆南十几年，当年的街边小摊如今已经在最繁华的街上盖了华丽的酒楼，柳杜衡捏紧了袖袋里的荷包，牙一紧，拉着江户就快步走了进去，生怕自己走慢一步就会后悔。
看着柳杜衡那副抠搜样，江户忽然想到在渝都时两人第一次去鸣香楼里吃饭，那个时候的柳杜衡同样是这幅表情。
江户懂了，柳杜衡是真的很心疼钱。
“柳大人，这顿我请。”
同样的场景，同样的令人激动的话，柳杜衡激动地甚至要热泪盈眶，红着眼眶又加了两道菜。
江户宠溺地笑了笑，伸手喂了柳杜衡一碗汤。
·
从前的何府已经被林生放的那场大火烧得只剩灰烬，最开始也没人敢再在那块地上建造房屋，但久而久之，那地方不知被谁支了个草棚，倒成了一片行人闲聊喝茶的休闲场地。
柳杜衡站在草棚外，十六年前，他脚下的这片土地血流成河，时光如白驹过隙，十六年来云卷云舒，风雨变幻，这片土地终于洗刷掉一切痕迹，平静无虞。
两人在客栈休憩了一夜，第二日，柳杜衡带着林生去了郊外一座荒山，师父师姐的墓被他安置在那里。
初春的南方空气很好，空气中弥漫着露水与青草混杂的香甜气息，树木荫荫，柳杜衡与江户走在山上并不觉得冷，两人贪婪地呼吸着新鲜美好的空气，走了大约两柱香的时间，终于走到空旷树林间的一片地。
两座墓安安静静地立在那里，墓前的石碑一个刻了“何秋道”，一个刻了“何芍花”，风吹雨打中墨色已经变淡，只剩下刻痕还深深停留在上面。
柳杜衡将带来的竹叶青倒在两座墓前，跪在地上深深磕了三个头。
“师父，师姐，衡儿回来了。”
春风温柔，这是十六年后的第一次重逢。
柳杜衡站在坟前，从离开荆南后开始说起，将这十几年的遭遇细细慢慢地说给两人听。
有泪有笑，有苦有乐，江户在旁边默默地听着，时不时也揩着眼角的泪。
江户终于了解了柳杜衡的全部，这二十二年的人生，他终于可以以另一种方式参与进去。
不知过了多久，柳杜衡说到了大半年前的事情。
“圣上便要我去寻，我跑了三日，终于在一处山野中寻到了他。”
说到此，柳杜衡回过头，桃花眼里是波澜的爱意。
他怀着满腔的爱，一步一步走向江户，轻柔地牵起他的手，虔诚而真挚。
“于是那一眼，我决定与他共赴一生。”
https://www.lingdianksw8.cc/91940/91940396/64005447.html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www.lingdianksw8.cc。零点看书手机版阅读网址：m.lingdianksw8.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