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拜佛
眼看着出来了近一个月，再不回去没准内阁就要骂陈勘昏君，经过一场思想斗争，陈勘决定三日后启程回渝都。
江户对这个决定不置可否，天气渐渐冷了，江南的天又总是阴着，他的手指已经开始不由得发痒，膝盖也总是酸痛。
“别挠，我去给你买药膏。”
眼看着江户吃饭的功夫已经将左手挠出几道血痕，柳杜衡皱了皱眉，神色间难掩疼惜，饭也没吃下去几口。
而一旁自认为是罪魁祸首的陈勘也面露紧张，一边尴尬，一边又想关心。
“我没事。”江户抬起头冲陈勘露出一个安抚性的笑，手上的动作却没停。
“许是水土不服，往年不会这么早就开始痒的。”
陈勘不禁又自责了起来，当即决定明日就要启程。
江户与柳杜衡皆是一愣，连忙摆手说自己真的没事，生怕陈勘这趟旅程有一丝不尽兴。
陈勘撇了撇嘴，他和江户的关系已经好了不少，尤其是如今的江户已经不是当年那样无论何时都一幅冷静自持的姿态，看着他和柳杜衡说说笑笑，陈勘倒也欣慰地露出浅笑。
总算像是个二十多岁的少年郎了。
柳杜衡放下筷子出门，应该是去给江户买药膏了，陈勘歪着头，一脸好奇地问江户，“你俩现在怎么关系这么好了？”
陈勘还记得几个月前两人那针锋相对，或者说，江户单方面嫌弃柳杜衡的样子。
只几个月，没想到两人的关系转变的这么迅速，倒让陈勘觉得有些吃味，脑子里不由得冒出“物是人非，区别对待”几个大字。
江户抿了口茶，将左手的手背贴在茶杯上汲取温暖，“相处久了才发现他是个不错的人。”
这回答倒也不错，陈勘点点头，“柳杜衡看着不拘小节，其实为人是细腻的，还记得之前有一次你与他吵了架，他还来问我他该怎么办呢。”
这江户倒是不知道，想到柳杜衡一个堂堂七尺带刀男儿用那样一张俊脸问出如此温软的话语，江户觉得有些好笑，心里却不由自主地浮出一股暖意。
不到一盏茶的功夫，柳杜衡就急急忙忙小跑着回来了，手上还提着几包药草。
气还没喘匀，柳杜衡急吼吼地把药散了一桌子，一样样指着告诉江户这些东西的用量和方法，纵然江户是个好脑子，可面对这些晦涩的草药名字还是打了怵。
“算了，还是我给你记着吧。”
兴许是看出来了江户的为难，柳杜衡不动声色地又把大包小包聚拢在一起，转身拿上了楼。
喝完茶杯中的最后一口茶，柳杜衡也正巧下了楼，陈勘计划今日去泾水河划船赏景，河边风大，柳杜衡为江户披上他从楼上顺手拿下来的披风。
正在系着带子，江户狠狠地拧了一下柳杜衡的胳膊。
诧异地抬起双眸，柳杜衡却只见江户拧着眉，不断地往陈勘那里使眼色。
虽然早就说过要克制一点，不要让陈勘发现端倪，但当时的柳杜衡估计还心处抱得佳人的喜悦之中，将这话左耳进右耳出了，一点也没留下踪影。
不过江户没那么有耐心，他选择了最粗暴的方式重申，同时也是最有效的方式。
柳杜衡睁大了眼睛，立刻反应过来，匆匆系好带子后就走到陈勘旁边，美其名曰“保护公子”，连一个眼神都不敢与江户接触了。
·
河上风大，担心着江户的膝盖，陈勘只是堪堪划了一会儿便随便靠了一处岸。
岸边砌着平整的灰色石块，因为与河水的亲密接触，缝隙中长满了绿色的青苔，柳杜衡先行下船，伸出胳膊好让陈勘与江户扶住，以免脚下生滑，一下摔出去。
当然，在江户扶着手臂时趁机靠近嗅了嗅人家的黑发的行为不是担心，而是隐秘的调情。
所幸陈勘正忙着欣赏眼前的寺庙，丝毫没注意到后头两个人正蜜里调油。
渝国祭祖祈福不去寺庙，而是直接去皇陵，所以陈勘几乎没怎么来过寺庙这种地方，跃跃欲试地想进去拜一拜烧两柱香，扯着江户和柳杜衡就往里走。
此寺名为甘霖庙，想必是以感恩苍天降水，感恩河水哺育人民为名。
庙里人倒是不多，多以女子为主，这倒显得这三个男人有些许突兀。
陈勘与江户显然有些尴尬，默默低下头，似乎是明白了什么，耳朵慢慢变成了粉色。
“要不……”陈勘舔舔嘴唇，正想着如何化解这场美丽的误会，柳杜衡却直接跨步向大殿走去。
“这世间又不是只有女子才能求姻缘，”柳杜衡回过头来，面色认真，“我也想有个好姻缘。”
目光灼灼，江户被他盯得急忙垂下头，耳尖的粉色也慢慢变深。
想来这番话也是有道理的，也可能是想起自己还没有个正妻，陈勘直起了背脊，落落大方地随着柳杜衡的脚步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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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了大殿，只见台上供奉着一尊和合二仙，一青铜香炉立于神像前，烟气缭绕，掺杂着一股香火气息，倒有安神之效，让躁动的心很快安静了下来。
地上只有两个蒲团，陈勘先拜过后，江户与柳杜衡才一同跪下拜神。
两人的背脊挺得笔直，双手合十放在胸前，江户慢慢闭上眼睛，仿佛真的在想和合二仙祈祷着自己的心事。
柳杜衡没有闭眼，他只是慢慢地转过头，看着认真祷告的江户，眼神如水，温和柔软，两只那样大的桃花眼，可如今瞳孔之间，却只能装得下江户一人。
柳杜衡在心里祷告着，眼神却片刻不离身旁的男人，仿佛真正的神就在那里一样。
如果真的有神的话，请在天上找到我的师傅师姐，然后如实地告诉他们，一个身世漂浮无心无情的流浪人，已找到了他这辈子的根，他愿意为他而活，向死而生。
爱他所爱，恨他所恨，替他斩断情仇，为他梳发系衣。
两人就这样跪在神下，一个祈祷，一个望着祈祷的人。
闭上眼的那瞬间，柳杜衡想起那夜树林间的隐秘的对话。
“我不要干净。”
“我只要你。”
两个人对着神像虔诚地拜了三拜，如同拜跪高堂，喜结良姻。
“怎么了？”
再睁开眼，只见柳杜衡的眼神直白，看得江户不由得一愣。
“没事。”
柳杜衡站起身，未派去身上的浮灰，只将那只常年拿刀，老茧横生的手伸向江户。
真奇怪，柳杜衡心想。
明明是江户仰视着他，可总感觉这只手，是伸向了自己信仰的神明。
·
出了庙，几人租了艘舫回城。
陈勘已然又睡着了，只剩下江户与柳杜衡坐在陈勘的对面。
两人并着排闲聊，看起来像一对契合的知己，可谁也不知道，宽大的衣袖之下，一只大手正在江户的细腰上把玩。
“公子最近很嗜睡。”柳杜衡歪着脑袋想，总感觉陈勘这样已经很久了。
“许是在宫内真的很累吧。”每日批不完的奏折，见不完的大臣，忍受着内阁与朝堂的的两面夹击，谁都会坚持不住。
柳杜衡也理解，从前自己每日练完武，也会累得进屋倒头大睡。
江户撇撇嘴，想着这两件事根本没什么可比性，轻笑一声，起身去船尾看风景。
河边走过一群簪着花的姑娘，即使天气阴凉也坚持穿着露臂纱裙，浓妆艳抹，但挨着这河水，那艳俗的妆容倒也显得清丽动人。
“公子长得好生俊俏啊！”
其中一位橙衣姑娘望见了江户，挥着手中的轻纱帕子，嘴角勾起一个妩媚的笑，任谁看了都会动心。
二十四年来头一次被姑娘搭讪，江户果然不知所措，脸也红了起来，只能结结巴巴地夸回去。
“姑娘……也很美……”
见江户回了话，那橙衣姑娘的眼睛闪着惊喜的光，大声喊着，“公子可婚娶了？”姑娘与周围的姐妹掩面笑着，脸上升起两团红晕，“我们姐妹们可都愿意将公子的名字刺于侧腰，只盼公子来娶呢！”
说罢，几个姑娘们掩面娇笑。
头一次见到这样开放的姑娘，江户属实惊了两秒，随即慌乱又迷惑地眨着眼。
将名字刺于侧腰？这是什么习俗？
还没等江户开口询问，柳杜衡已走上船尾，伸手当众搂住了江户的腰肢。
江户更加慌乱了，想挣脱开，可柳杜衡力气太大，如何也不肯松手。
“这位公子有主了，各位姑娘且再挑挑别人吧！”
柳杜衡扬起嘴角笑盈盈道，可眼中却不见丝毫笑意，甚至有一些生气。
“放开，小心公子看到。”江户不再挣扎，整个人小巧地靠在柳杜衡身边。
“他正睡着呢。”柳杜衡低头看着江户的发，不由得又亲上了江户的额间。
江户呼吸一窒，这种躲躲藏藏又光明正大的举动属实有些刺激。
“把名字刺在侧腰上……这是什么习俗？”江户咬着唇，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转换了话题。
“燕江的习俗，女子有了钟爱之人，便将那人的名字此在侧腰上，手一挽便能摸到，就像心上人日日在身边一样。”
这倒是十分稀奇，只听过家族在身上刺图腾，却不知也可以刺上心爱之人的名字。
江户沉思着，不见柳杜衡挑了眉，露出一个玩味之极的笑。
轻轻弓下身子，柳杜衡将唇贴在江户的耳边，温热的气息慢慢从耳朵流进大脑，使得江户晕头涨脑，竟然有一丝痴迷。
“你也纹一个吧，江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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