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真心
林生走了,毫无踪迹的消失了,只留下一个小瓷瓶,江户打开看,是一粒黑色的小药丸。
“这……是解药?”江户拧着眉自言自语。
犹豫半晌,两人还是将这粒药扔了。
约两盏茶的功夫,柳杜衡身上的毒就已差不多解了,手臂除了剑伤带来的疼痛外,已经能正常活动了,可他还是呆呆地坐在那里,不知在想些什么。
“走吧。”江户向柳杜衡伸出手,想拉起他一起回去。
柳杜衡还没回过神,他只是看了一眼那只手,就立刻别开了目光。他紧紧咬着自己的嘴唇,手因为情绪激动而不断地颤抖着。
江户皱了皱眉,一脸担心之色,“怎么了?”
“你……你先走吧。”柳杜衡别过脸,闷声说着。
江户的眉头又紧了紧,他审视着柳杜衡,白衣已经因为打斗而一身污渍,手臂处还有着星星点点的斑驳血迹,头发散乱着,有的因着汗水而黏在脸上,看起来狼狈颓败,一幅失意模样。
“你别难过。”江户抿抿唇。
“你……我们会找到他的,我们会赢了这场赌局,然后杀了他。”江户蹲下身想安抚柳杜衡,他伸手轻轻抚摸柳杜衡的背脊,柳杜衡却立刻躲开了,仿佛在躲避什么极为恶心的东西。
江户僵在了那里。
林生的出现给了柳杜衡不小的打击,几乎毁灭了他这几年好不容易建立起的正常生活。
而仇人就在眼前,自己却不能手刃,这种痛苦,江户光是想想就觉得心痛难忍。
江户没有收回手,十分心疼地看着面前失去光彩的柳杜衡。
又往前了两步,江户敞开胸膛抱住了这个浑身污渍的颓败男人。
柳杜衡立刻睁大了双眼,猝不及防,颇为意外间,他的脑海中第一时间想到的,却是他的身上太脏了。
他……不可以弄脏江户干净的衣衫。
“你……放开我。”柳杜衡挣扎着,声音沙哑。
江户置若罔闻,他将脸紧紧贴在柳杜衡的脖颈处,声音颤抖,“我就在这里,柳杜衡。”
我就在这里。
你可以在我面前,展示你所有的狼狈,失败,不堪。
你可以信赖我,依靠我。
你不用逃避我。
“不要难过。”
柳杜衡依旧挣扎着,他的脑子已经完全混乱。
他好像又看到了师姐,在漫天火光之下,她拔出心爱之人的刀,将自己刺穿,留些两行血泪,对柳杜衡大叫着。
“跑啊,衡儿,快跑!”
柳杜衡浑浑噩噩,他好像跑远了,又好像被人抓住了衣领,那种窒息的感觉越来越剧烈,抓着他的男人沉声笑着——是林生。柳杜衡尖叫着,男人的刀抵上他的后背,慢慢刺进来,柳杜衡痛得连喊也喊不出来。
忽然,他又感觉浑身轻盈,那只抓着他的手和刺向他的刀好像都不见了,他回过头,光明处就站着一个人,一身白衣飘扬,冲着他伸出手。
我可以,走向你么。
柳杜衡感觉到有人在轻轻抚摸着他的发丝。
是江户。
江户紧紧抱着柳杜衡,终于说出了那一个多月都未曾开口的话。
“我们的话还没说完,柳杜衡。”
“你师父最遗憾的两件事。其一,你师姐遇人不淑,其二,不能亲眼看着你寻得佳人。”
“你问我是不是,是不是什么,喜欢你?爱你?”
“是。”
江户抬起头,眼神极为炽热/地看向柳杜衡那惊慌失措的脸庞。
“是,我早就将心交付给你了。”
柳杜衡战栗着身子,却不是因为兴奋,而是害怕。
他害怕从江湖的最终听见那几个字样。
“我动了心。”
不要……
不要再说了……
“我爱上你了。”
不要说了!
柳杜衡粗粗地喘着气,脑海中已经一片空白,他忘记了手臂的疼痛,自保似的,一把将江户推得老远。
柳杜衡蜷起身子,战栗发抖,如同身处冰窖,他回到了现实。
他看着不远处那把扔在地上的明亮的刀,那是师父亲手为他锻的,刀鞘上的图案花纹,是师姐亲手为他设计的。
他开始害怕,他不敢再触碰那把刀,他甚至不敢再看那把刀,他辜负了所有人。
这段时间,柳杜衡肆意快活地与江户相处着,一点点将自己的心沦陷进去,他玩玩闹闹,好像自己本就是这样一个人,他几乎快要忘了这是他的一件皮囊。他几乎快要忘了以前的所有事。
可是林生,他出现了,他没有死,他还亲手策划了一切,只为了捉弄他,嘲笑他,看他失败的样子,再亲手杀了他。
杀人诛心,是林生一贯的手法。
他想起五岁那年,师姐面带娇羞地把年轻文雅的林生领回家,她说自己找到了一生所爱,非他不嫁。
可是转眼,那个她一生挚爱的男人,划破了她最为自豪的面庞,将她的真心,她的身躯,都狠狠踩在脚下。
他记得府中那四十多口人是怎么被那些人用一根铁链子捆起来的,鲜红的火把直直扔在他们的身上,把他们活生生烧死,把那个家活生生烧死。
他想起来那时他的师父已经奄奄一息,却还是挤出一个慈祥的笑,颤抖着手摸了摸他的发,他告诉他,好好活着。
他怎么可以忘记,他不能忘记。
林生点醒了柳杜衡,他是怀着深仇血恨,必要报苦恨之仇的人,他不是在为自己活着,他是在为师父,为师姐,为府中上上下下四十余口人在活着。
他要记得师姐那双死前悲痛的眼,他要记得师父那双血肉模糊的腿,他要记得府中四十三人天地俱碎的哀嚎。
他差点就忘了。
而这样的他,又怎么能和江户挨在一起。
他不可以牵连江户,江户会因为他,堕入地狱。
他不在乎自己死后怎么样,可他在乎江户。
他想起初见那夜,江户对他说的话。
“你不信因果报应,是因为你内心没有深切爱护之人。”
他以前有的,可是他们都死了。
而他现在深切爱护着江户,他终于开始相信那天道轮回了。
他不能和江户挨在一起,他怎么能和江户挨在一起。
他不能。
他,不配。
他应该,满手鲜血,然后自尽而死。
可此时,江户慢慢爬了起来,重新抱住了柳杜衡。
柳杜衡心里一片混乱,他很想推开他,可他忽然两只手臂都不能再动,他感受到江户灼热的气息,他没有力气再推开江户了。
即使是这样的行尸走肉,也会贪恋世间的温暖。
“你不要……”
柳杜衡泣不成声。
“我……不配……”
江户紧紧搂着柳杜衡,手轻轻拍打他的后背,“不是的,你配,只有你配。”
“你……太干净了,”柳杜衡满脸泪痕,模模糊糊地看向江户拖在地上的衣摆。
出驿站前,那青衣还是干净如新,带着淡淡的挂花香的。
或者说,几个月前,柳杜衡找到江户前,江户,都是极为干净的。
“你太干净了……我……很脏……”
“我不能……”
话未说完,柳杜衡的唇就被一温热柔软的东西堵上了。
柳杜衡闭上眼,面色极为痛苦,他此刻竟然有些恨江户,恨他倔强,恨他执着,恨他那颗心。
“我要这干净做什么。”
江户轻轻捧着柳杜衡的两颊,温柔一笑,将自己的额头抵上柳杜衡的额头,闭上眼,仿佛岁月静止,一切都美好。
“我只要你。”
柳杜衡已经崩溃了,泪水止不住,他少见的露出这样可怜的模样,双手紧紧地攥着江户的衣摆,将那处弄得褶皱不堪。
真奇怪。
他明明想要推开他,可他所做的每一件事,说的每一句话,都无不是挽留与求救。
我不配,可是我,真的很想和你挨在一起。
你不要走。
留下来,救救我。
冥冥之中,江户好像听见了柳杜衡那灵魂深处的呐喊,他伸手拨开粘在柳杜衡额头的湿发,从怀中掏出一块手帕,轻轻擦拭着柳杜衡那满是泥垢污渍的脸颊。
桂花香味不断飘进柳杜衡的鼻子,眼睛,耳朵,嘴巴,飘进他的五脏六腑,飘进他的血液,流进他的心脏。
他那躁动不安悲痛万分的心终于是被安抚了下来,他又开始重新像一个正常人一样思考。
“江户,我……好痛。”
江户拿着手帕的右手颤了颤,这句极为示弱的话语将他的心刺得生疼。
“不会再痛了……”江户轻轻用指腹擦拭着柳杜衡的眼角,抹去那一片水渍。
“我就在这里,你来依靠我,我不会走,不会离开,永远都不会。”
所以请将你的心全部交给我吧。
你的肮脏,我来替你清洗。
你的懦弱,我来替你隐藏。
你愿意干干净净,你愿意忘记前尘,我陪着你。
你愿意满身泥泞,你愿意浑身血腥,我依然陪着你。
我来做你灵魂深处的支撑。
我,会救你。
两个人终于都是满身泥泞,可他们都不在乎了。他们毫不顾忌地在树林间亲吻,热烈诚挚地和对方表达着自己的爱意,满是泥土的双手捧着满是污渍的脸庞,在这一刻,他们无比神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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