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初吻
“他竟然说了……他怎么会突然说了？”
柳杜衡震撼不已，出了诏狱后便迫不及待问着江户，想知道答案。
江户沉默半晌，想起杨孜落的那一滴泪，许是失望，许是释怀。
“或许，他也很累了吧。”
江户低头看向自己的白色衣袖，上面沾了一片湿漉漉的污渍，是他刚才为杨孜擦泪所沾染上的。
江户不由得摇头轻叹，人生三十多年，杨孜竟得了个这样的下场。
“去请圣上下诏，先把杨健抓了，避免夜长梦多。”江户定了定身，最终还是沉着声，语气冷静地说道。
柳杜衡轻轻松了口气，冲着江户点点头，驾着马车往宫门去了。
柳杜衡与江户进宫后，将杨孜的话细细与陈勘说了，陈勘听后沉默着，只胸口不断起伏着，粗喘着气。
江户知道，陈勘这是气极了。
果不其然，半晌后，陈勘才颤巍巍地起身，“锦衣卫的统领，一个正三品官员，朕将最信任的军队交给他，他就是这样办事的！”
陈勘发泄了一通怒气，到最后竟悲愤至极。
“这还是朕的心腹军队。皇宫的安危，朕的安危，就交与在这样的人手里，朕可真是糊涂！”
听着陈勘发火，江户其实知道，陈勘在指桑骂槐。
糊涂的不是陈勘，而是淳熹帝。
早年淳熹帝身边的锦衣卫指挥使是一位陪了他近大半辈子的忠将，为淳熹帝出生入死，鬼门关里走过好几遭，本应是一段可歌可泣的忠臣故事，可淳熹帝在在位时最后几年不知忽然发了什么疯，将那位指挥使革了官，送回了老家，转而提拔了当时还只是个佥事的杨健。
那时江户还在渝都，老指挥使离开之前，江户还曾去送过。
老指挥使年过半百，却一直老当益壮，精神十足。可就在淳熹帝下旨革职与离开渝都间的那五日，他却突然尽显疲态，同从前是完全判若两人了。
“江公子，帝王之心难测，往后你在这深宫，切记，谁都不可信。”
看着老指挥使驾车离开的背影，江户想起了自己的祖父定国公江振。
他忽然觉得害怕，害怕自己的家人哪一天也像老指挥使一样，遭此人生变故，这是他们江家承受不起的。
陈勘登基后，身边没有可用之人，便只好还继续用着杨健。
可他曾偷偷与江户抱怨过。
“你知道父皇驾崩前与朕说了什么吗？”
“他要朕把他与前太子合葬，这就算了，权当他太溺爱大哥，可父皇还要让朕一直用杨健，不许贬职革官。真是太过荒唐！这杨健到底给父皇吃了什么迷|魂药！”
陈勘忍了五年，这近五年的隐忍，终于在今日爆发，他当即下旨革了杨健的官，打至诏狱，将旨盖上了玺就给了柳杜衡，似是终于扬眉吐气。
“柳杜衡，此案如今侦破在即，朕在此许你，此案一干犯人处刑之后，你就是锦衣卫新的指挥使。”
柳杜衡微微一愣，没想到自己的官职升得如此突然。
江户见柳杜衡没有反应，偷偷伸出手拧了下他的胳膊，柳杜衡这才回过神来。
“是！臣谢恩！”柳杜衡跪下行了个大礼，头紧紧叩着地不起身，语气激动，“臣定不辱使命，保护好圣上的安危！”
陈勘听着柳杜衡的官腔就头疼，摆摆手让他起了身离开。
“别说没用的，破了案你才是指挥使。朕现在先赐你调动所有锦衣卫的权利，明日立刻去普陀寺查清案子。”
“这是给邱城的百姓，最好的交代。”
柳杜衡与江户带着圣旨出了宫，悄悄回镇抚司让张端点了十个人，一路前往锦衣卫指挥司。
杨健此刻根本不知道狱里的杨孜已经供出了自己的名字，还悠哉悠哉地在院内得意洋洋地赏着花。
“呦，指挥使大人真是好兴致啊，赏花呢？颇有文人风范啊。”
柳杜衡身穿制服，右腰挂刀，带着一行人浩浩荡荡直奔院内，一副无赖姿态，皮笑肉不笑。
杨健一见到这么多人便立刻警觉起来，表面上却装着处变不惊，得体地笑着。
“怎么这么大阵仗啊，柳兄，可是出了什么事？”
两人就这样打马虎眼胡说了几句，柳杜衡才终于正了神色。
柳杜衡举起藏至背后的圣旨，毫无感情波澜地说道。
“杨健接旨。”
杨健一见那圣旨，瞳孔微张，心下立刻神绪不宁，害怕自己已经暴露了，内心思考着对策，却也只好先跪下接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锦衣卫指挥使杨健，与户部尚书杨孜合谋，贪污国库，敛财失德，着革其职位，打至诏狱，审讯后，枭首示众，以儆效尤，布告天下，咸使闻知。”
杨健大惊，他真的暴露了，他怎么会暴露？是杨孜！杨孜出卖了他！杨孜！
“不，杨孜！杨孜他说谎！”
杨健慌忙抬头，一幅不敢置信的模样，两只眼就快流下泪来，装得像被人诬陷的忠臣一般。
柳杜衡并不吃他这一套，他只是平淡地挑了挑眉，扯起一边嘴角斜笑，“呦，大人真是聪慧啊，我可没说是杨孜供出了你，你倒是自己先承认了。”
杨健顿时无语伦次，舌头舔了舔干裂地嘴唇，杨健狠下心来，想站起身拼出一条血路，却总也抬不起自己的沉重的膝盖。杨健一身冷汗，眼睁睁地看着柳杜衡走近自己，将那条千斤重的圣旨卷好放入自己的手心之中。
“不……不……”
杨健摇着头，他不相信自己就这样结束了人生。他不能就这样。
杨健强撑着那点顽固之态，终于奋然起身，抢过旁边的锦衣卫的刀。
“你……我不能！我不能死！”
杨健举着刀，不顾身份地大声叫喊着，不知道是在威胁柳杜衡，还是接受不了自己落败，在提前为自己的死亡哭丧。
“哎呀，怎么，还在垂死挣扎呢。”柳杜衡“啧”了一声，毫不畏惧地上前夺下了杨健的刀。
这根本不费力气，因为杨健太害怕了，他根本不敢动。
“杨大人，你在茶内下了毒，差点害死了江户，你还带走了张端，差点害死了他。你几乎要除去我身边最重要的两个人，但是我不与你计较，因为只要你下地狱，便是对他二人最好的赔罪了。”
柳杜衡趁机贴着杨健的脸边，脸上还挂着痞笑，语气却狠戾得让人寒颤。
江户没戴斗笠正站在一群锦衣卫之中，杨健抬头张望时或许已经看见了他的脸，所以此时，柳杜衡也毫无顾忌地将江户的真实身份说出来。
反正，谁会在意把秘密告诉一个将死之人呢。
杨健闻言果然立刻将视线转至人群中的江户身上，他不可置信地“哈”了一声。
“从今日起，我，柳杜衡，代掌锦衣卫，”柳杜衡转过身，神色威严庄重，全然没有了平日的吊儿郎当，“所有锦衣卫尽数归我指挥，听我差遣，明白了么。”
镇抚司的十几个锦衣卫先半跪行礼，齐声坚定地大喝着“是”，指挥司的锦衣卫见状便也都跪了下来。
柳杜衡看着跪下的众人，眼神愈发坚定凌厉。
这一刻，他等了很久。
江户跪在其中，所有人都低着头时，他悄悄抬起头，看着眼前这个英姿飒爽，意气风发的少年郎，心里澎湃，似有一种欲望要喷薄而出。
江户的视线轻轻扫过那站立着的男人的眉眼，鼻梁，薄唇，想起了那日柳杜衡醉酒躺在自己身下的场景。
带着余红的眼尾，挺翘的鼻梁，红唇喷洒出的酒气竟也不显烦人。
柳杜衡察觉到江户的视线，转眸与他对视，看着跪在那里的男人的双眼中充满着复杂的情绪。
柳杜衡对着江户提起嘴角，极为稳重地一笑。
江户轻轻喘着气，跟随着众人，又一次虔诚地拜了那个少年。
回到家中，江户顾不得其他，直奔大厅，急忙着倒了杯茶匆匆饮下，以此缓解自己慌乱的心绪。
一杯凉茶下肚，江户才堪堪坐在椅子上，试图刻意放慢呼吸，以此平复自己的心情。
柳杜衡默默地关上了门，一言不发走至江户身旁，居高临下地看着江户。
“你刚才，为什么看我。”柳杜衡沙哑着声音问。
江户下意识抬头看向柳杜衡，却在接触到他的眼神那刻，像被烫伤了一般，立刻低下头躲避。
“你……不要离我这样近。”江户低头闷声道。
柳杜衡似乎没听见，他半屈了身子，直到视线与江户平齐，然后贴得更近。
“为什么那样看着我。”
柳杜衡的话好像一字一字砸在江户的心里，把他的心砸得“砰砰”乱跳。
江户还是不说话，柳杜衡却好像有些疯魔了，他将右手抚上江户的脸庞，然后轻轻钳住他的两颊，强迫他与自己对视。
江户不得不对着柳杜衡的视线，微微急促地喘着气。
柳杜衡看着那双泛红的眼，终于解读出那眼眸里边的情绪。
崇敬，仰慕，爱意，情欲。
此时的江户竟然这样的迷人。
柳杜衡看得有些痴呆了，他不肯放开江户，只直直地看着他的眼，放任自己的魂魄陷入进去。
可他知道，自己的魂魄早已陷进这双勾人的眼了。
“柳杜衡，你不要逼我。”良久，江户仍是垂着眸，缓缓用气声说道。
“我逼你什么了。”柳杜衡也用气声回道，语气犀利间带着几分暧昧。
两人相顾无言，不知过了多久，江户忽然凑上前，等柳杜衡回过神来时，两人的唇已经紧紧相贴。
柳杜衡呼吸一滞，不知该如何是好，不想推开江户，却又怕如此太唐突。
日夜想着的人就在眼前，柳杜衡怎么做君子？他没办法做君子。
于是柳杜衡轻轻伸手环住了江户的腰。
江户也清醒过来，可是他只是又看了看柳杜衡那双含水的桃花眼，将双手搭在了柳杜衡的脖子上，闭上了眼睛，主动加深了这个吻。
如果这命运要我如此，那我便随着自己的心吧。
柳杜衡还半屈着身子，江户坐在木椅上，两人的上半身就这样紧紧相贴着。
此时太阳一落山，落霞余晖撒在二人身上，好一幅温柔缱绻的画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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