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权杖Power(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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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值季夏,中午十二点八分,理应是太阳光线最强烈的时刻。do揭开帘布,微仰起头,天色昏灰,空气沉闷得像凝固住的窒息感,令人感到没来由地烦忧、抑塞与不安。
——看来今天有雨。
帐篷外阴云密布,帐篷内沸反盈天。到处是躺在地上的人,床垫寥寥无几,医药用品更是严重短缺。do看到衣衫褴褛的老人蜷缩在角落;戴着头巾的妇人将孩子护在怀中,用那布满水疱的双手;赤脚的中年男人目光呆滞,望向没有终点的前方;还有许多孩子在哭闹、惊嚎,其中不乏尚在襁褓的婴儿……异种的来袭令他们无处可去。
几分钟前,do试图帮一位青年的亲人处理伤口,只得到沉默的瞪视,对方的拒绝不言而喻。区区十几位急救人员根本无法在短时间内处理好成百上千名伤员,然而很多像青年这样的人宁可干等着浪费时间,也不情愿将自己或亲朋的安危完全托付给超能力者。他们对超能力者的种种猜疑、忌惮、忧虑,并不少于对异种的恐惧。
lay在人群中穿行,一刻不停,像一尾不知疲倦的鱼,游弋于由皮、肉、血、骨蜂拥出的海洋。两小时左右,lay治愈了近百名重伤者。他遭到或委婉或直接的二十九次抗拒,受到与友善大相径庭的六十七回打量,得到简短的五十一声的道谢。如果陪同的急救人员没有出言提醒,这五十一人里,兴许有半数以上都不会记得自己需要对这位拥有超能力的医生说些什么,哪怕仅仅是一声礼节性的“谢谢”。
do站在几步开外的空地,凝视lay时而佝偻的背影、时而憔悴的侧颜——他总是蹲下,尽可能与伤员保持视线上的平等;他反复向伤员的亲属保证,治愈能力不会对人体造成任何损害,更不会产生后遗症;使用能力时,他会放慢眨眼的频率,同时闭眼的时间变长;结束治疗后,他微笑着以祝福语道别,无论对方是否感激他的付出……
不累吗?do很想上前,问一问lay,却踌躇于两人并不亲密的关系,最终选择放弃。身为旁观者,他过于忧心忡忡;身为参与者,他又过于作壁上观。
一个突兀的念头窜过do的脑海,如果此刻守在lay身边的人是chen,肯定能在方方面面做得恰到好处。然而,由于能力的适配性,上头有意让chen与baekhyun、xiumin组成小分队进行活动。这也意味着,do倚赖搭档帮忙解决麻烦事的日子将一去不复返。比起寡言少语的自己,chen与那两人相处时应该也更舒坦、更自在吧。
“别碰我——!”年轻女人的尖叫赫然炸开,将do从胡思乱想拽回现实。lay迎来第三十次抵抗,比之前任何一次来得更强烈、执拗。
女人看上去约摸二十来岁,浑身是血,连衣长裙上遍布大片大片的暗红色,盖住了朴素的碎花纹。她紧紧抱住怀中奄奄一息的女孩,嗓音凄厉,犹如空气在呜咽。
眼前的女人令do想起姐姐。面对父亲手里的皮带、板凳、烟灰缸、晾衣叉、和其他任何可以顺手拿来用的工具,姐姐跪坐在地,将do搂进怀里。她双眼噙泪,声音打颤,挤出一个狰狞且怪异的笑。她说,“暻秀很听话的,爸爸不要吓他好不好?”年幼的都暻秀莫名听出姐姐的弦外之音,她在想,她要说,“你打我就行了。”
人在绝境中,要么歇斯底里地挣扎,要么听天由命地沉沦。可女人总是爆发出母兽般原始、野蛮的本能,源源不断地,从孕育、保护幼崽的过程中汲取活下去的动力。人们往往将这种不理智的本性称为母性,并大肆称赞其伟大与无私。do只感到悲哀,为他们的愚昧与盲目,更为她们所遭遇的来自道德的训诫与来自环境的压迫,数千年来,无所不在。
“不准抢走我的女儿!你休想!”女人声嘶力竭,大概是在先前异种的袭击中,她伤得太重、太深,已经有了应激反应。
女人的精神状态濒临崩溃,即使下一秒就向lay发起攻击,也不令人意外。do不动声色,双手垂在身体两侧,小幅度地弯曲手指。集团明令禁止超能力战士对普通人动手,但特殊情况特殊对待,如果有必要,他将用阻力瞬间限制住女人的行动。
急救人员凑近lay耳旁,小声道:“阁下,我们这儿还有镇定剂,要不要……”
lay微微摇头,表示不必如此。他似乎察觉到了什么,转身,向do笑笑:“没事的,暻秀,我能解决。”
do展开五指,没有完全放松下来。他感受到无数的视线在朝这里聚集,人们心照不宣地安静下来,围观这出“好戏”。lay与女人化作台上的角儿,帐篷内的死寂像是催场时的黄铜镲,吵得人心神不宁。
lay停在原地,不急于靠近,说:“我理解您的心情,换作是我,也不会放心把孩子交给素未谋面的人。”
“你知道就好,赶紧滚吧。”女人微微弯腰,单脚后撤,重心前倾,俨然一副进行战前准备的野兽姿态。
“我想听听当事人的意见,如果您的女儿也认为自己不需要治疗,我会立刻离开,不再耽搁二位的时间。”lay望向女人怀中的女孩,稍稍拔高音量:“小朋友,你感觉难受吗?”
女人后退两步,警惕地看向lay,生怕他耍花招。她怀中的女孩抽动了一下,气若游丝地哀吟:“ma——”
“宝贝、宝贝别怕,妈妈在呢!”
“……疼,我疼……好疼啊——妈妈……”
自子宫爬出来的小生命,与母亲仿佛分作两瓣的整体,彼此感同身受,连伤痛都遥相呼应。女人慌了神,泪珠扑簌而下,滴在女孩脸上,似乎还余有体温的热气。
“女士,您也伤得很重,”lay放轻语调,“后背的伤再拖下去,很可能落下一辈子的病根,甚至……您的女儿还这么小,到那时,她要依靠谁呢?”
“我……我会照顾她的,我会保护好她的,哪怕拼尽一切!”女人错开视线,逐渐动摇。
lay说:“如果我的母亲还活着,一定也会像您这样吧。遗憾的是,多年前的意外事故里,她为保护我而身亡。我和她之间横亘着生死,已不再能团聚,但至少,我希望能阻止其他孩子与父母的分离。也许正是这样的想法,使我后来觉醒出治愈的超能力。”
语毕,lay露出一个哀伤的笑容,那是一个do万分熟悉的表情。都暻秀曾问过姐姐,为什么不离开父亲,为什么不去别的地方重新开始生活。姐姐也是这样,眉头微皱,眼角泛光,嘴唇僵硬而费力地翘起来。她说了一句话,令都暻秀久久不能忘怀,也令do顿时勘破lay笑容背后的含义——“太迟了,很多事情早已无法改变。”
沉默如同一根弦,随着时间的流逝一寸一寸绷紧。终于在临近断开的瞬间,熙熙攘攘的旁观者中冒出一个稚嫩的声音:“阿姨,相信他吧!我爸刚刚就是他治好的。”
诸多视线一下子从lay身上转向声音的源头,只见一个十来岁的少年,被身旁的中年男人拍了下脑袋。中年人抬头,讪讪一笑:“见笑,犬子不懂事。但、但他说的是实话。”
一石激起千层浪。人群躁动起来,议论纷纷,或承认自己与亲人确实被lay治好了伤势,或坦言这位超能力者确实与主流媒体报道的刻板形象有所不同……
女人抬头,泪水滑过脸颊,望向lay的双眼中浮现出希冀,她局促而谨慎地问:“真的能治好吗?”
“当然,我向您保证。”lay走近几步,伸出双臂。
“拜托,拜托您了。”女人将女儿抱过去,lay小心翼翼地接住女孩,缓慢地半跪下身,让女孩枕靠住自己的大腿。他掌心生出星星点点的光,如萤火,飞旋于女孩的胸口,而后散落、寂灭。
女孩拧了下眉,睫毛颤动,lay抬手,为她遮住上方刺向眼睛的灯光。女孩睁眼,迷迷糊糊地环顾四周,突然弹起身,扑进母亲怀里。
“宝贝,还有没有哪里疼?”女人急匆匆地捧住女儿的脸颊。
女孩摇摇头,躲到后面,揪着母亲宽松的衣袖,挡住自己大半张脸,只露出一双水灵灵的眼睛,小心又大胆地盯着lay。她冷不防冒出一句:“妈妈,我刚才看到这个大哥哥在发光,他是天使吗?”
童言无忌,惹得lay哑然失笑:“不,小朋友,我只是个医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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