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说书

施黎知道村民们的精神世界极其匮乏，但没料到他们对精神娱乐方面的热情这么强烈。

        天刚擦黑，施黎还在家艰难的啃饼呢，就有几个相熟的村民抬她来了。真的是抬，孙三婶大方的借出了家里装米的大斗，村民们把施黎塞进去坐着，然后兴高采烈的把她抬到了村口大树下。云齐也拦不住，只能抱着施黎的拐杖跟在后面跑着。

        远远的看着施黎被抬来了，人群便热闹起来，一边笑骂，一边让把施黎放下来。

        村民们也不客气，把施黎解救下来后立刻直奔主题：“施二姐，昨天你讲那个画皮，真是好听的很，快再讲一次。昨天我家女人没来，回去听我说了后悔了一晚上呢！”

        “就是，”孙三婶全家老小出动，早早占据了离施黎最近的好位置，“我也把我家两个小的带来了，昨天回去我跟他们讲了一下，今天吃了饭就着急忙慌拉着我要出来。”

        施黎哭笑不得：“孙三婶，没听过的也罢了，你们昨天都听了一遍了，再听有什么意思啊？”

        “瞧你说的，听一遍怎么够？县城里年底都要唱大戏，几乎每年都是那几出，我听了十几年还嫌不够呢！你要听我给你唱几句不，我差不多能唱全呢……”

        “行了，孙三婶，谁耐烦听你唱那老掉牙的东西，还是让施二姐讲画皮，我就爱听这个，讲得又好，故事又奇！”坐在一旁吃着果干的是施美娘，昨天低了头后，她算是彻底服了，也不挑头拿尖儿了，今儿来得比施三婶还早。叫施黎看向她，她还塞给施黎一碗茶和一小包萝卜干，“施二你快些讲，今天我给你倒水！”

        施黎又好气又好笑，只能应群众要求，把画皮又讲了一遍。谁晓得这一讲就停不住了，一个即使被施黎改编糅杂了各版情节却依旧短小的志怪故事，竟然在村里一连讲了五六天。

        经过这些日子充当说书先生一职，施黎心里倒是活泛起来。她腿还未好，干不了活，施家又实在穷得厉害，前段时间用鸡蛋换回来的米糠迅速见了底，一家人眼见又艰难起来。惹得施老太一天到晚咒骂施原，原因是施原下田做活总是偷懒耍滑，帮不了什么忙却平白多了一张嘴，让施老太怎么不撵骂她。

        倒是施黎和云齐这两天有了额外的吃食，来源就在于说书时施美娘每次塞给他们的零嘴。乡下人也弄不出什么好东西，都是萝卜干，或者红薯干，间或有些果子。倒能让施黎和云齐勉强混个半饱，有了这顿加餐，施黎感觉比前些日子精神多了。

        于是施黎便有了主意，只是不知道能不能成，于是今天村民们再要求她讲画皮时施黎便拒绝了。

        “施二姐，怎的不讲了？”

        “不是不讲，是要换一个故事。”

        “换一个？”村里的三大爷很是不解，“换一个干啥，就这个好！”

        “您老还没听腻呢，”施黎笑问，“孙三婶都背得出来了，换一个不好吗？”

        “那要是换一个能有这个好听吗？”

        “保准更精彩！”

        “那……那就听听？”

        “好嘞，这回这个故事叫做《倩女幽魂》，故事要从一个唤作宁采臣的书生讲起……”

        和讲画皮的临时起意不同，倩女幽魂这个故事施黎这几天在心里已经好生整理了一番，此时讲出来顺畅极了，精彩点也把握得很好，让众人瞬间把画皮忘到了脑后。

        正讲到宁采臣拒绝了聂小倩的再三勾引，聂小倩不由得对这个书呆子有些心动，二人关系将要有所进展，却从天而降一个威风凛凛的捉妖道士要将聂小倩打杀……

        讲到这里施黎闭了嘴，开始慢悠悠的喝茶。

        “怎么了不讲了，哎哟，施二姐你快讲嘛！”瘦猴在一旁苦苦求告。

        施黎却不慌不忙，一旁的施美娘咳嗽一声。

        “想来施二是累了，咱们白听这么些天，已经是占了便宜，瘦猴你有什么好催的。你光嘴上知道催促，别人凭的什么要给你受苦受累的白讲？要我说，你家今儿不是蒸了馍馍嘛，你回去拿点来给云齐小哥儿，他整天把施二扶来扶去的，不知道多费劲儿！”

        瘦猴闻音知意，拍拍自己的脑袋：“你瞧我……还是美娘你见识多，知道为人处事。家里的馍馍没了，不过我今天倒带了一些蜜饯来，是我阿娘去城里带回来的。云小哥儿，来都给你，我家里还有好些呢！”

        施黎不好意思的咳嗽一声，是的，施美娘和瘦猴都她的托。说起施美娘这个人，确实有些臭毛病，一向眼高于顶说话也刺人，不过倒也没有那么坏。自从听了施黎的故事，施美娘简直入了迷，对施黎的态度也是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后面还专门去施家看望施黎，就是为了求施黎多给她讲一遍故事。

        经过几次相处，施黎和施美娘迅速混熟了。施美娘这人其实很好说话，不招人讨厌的时候还是蛮招人喜欢的。并且重义气，肯为朋友出头。施黎不过多给她讲了两个聊斋里面的小故事，就把施美娘感动得当即拍胸脯说要跟她拜把子。

        把子当然是没拜成，两人同姓施，往上数几代就是一家人，还用拜什么把子。在知晓了施黎家又快揭不开锅后，回家就搬了一些粮食借给他们。听了施黎想有偿说书的想法后，更是主动揽下了当托的任务，并且完成得还不错。两人由此彻底摒弃前嫌，成了狐朋狗友。

        眼见村民们没反应，又或者是揣着明白装糊涂，施美娘急了，言语中带了几分出来。施黎赶紧开口，免得她坏事。

        “是这样，我家什么情况大家乡里乡亲的都清楚，我也不是要收什么钱，只是请大家捧个场，不管什么，只要是能吃的便给一点儿，不给也没关系，大家叫个好，平常多帮衬帮衬我阿婆也行。”

        这段话一说出来，施黎的脸皮都臊红了，总觉得自己在伸手讨饭。可不这样也没办法，施家实在是穷，如今又多个不肯干活的施原，负担重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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