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1.苏醒（2）

瑞塔回到那个阁楼房间，穿上了梅娜给的那套短衣短裤，仍然赤着脚——她发现红雀斑、梅娜和刚才进来的几个客人都没穿鞋，只有凯欧脚上有双靴子。

        衣服轻薄透气，洗得发白，有些宽大，套在瘦小的瑞塔身上简直像披了个布袋，但这副轻便的打扮确实很凉爽。这地方热得不可思议，像钻进了烤炉一样。

        整座石头垒起的房子并不大，只由宽敞的厨房、后面的一间卧室、窄小的地窖和两间紧挨着的阁楼组成。阁楼既承担收纳各种没用的杂物的功能，又能住人。半圆屋顶，灰红色砖墙，随处堆放的面包糕点、熏肉和没洗的锅碗瓢盆，不修边幅而又满溢着生活气息。

        炉火上，蜂蜜茶咕嘟作响，红雀斑正在把它倒进三个大杯子。凯欧拿来三条长棍形状的硬面包，切成几片，揭开汤锅盖子，用长柄木勺搅了搅：“瑞塔，快来！不要嫌弃，这是我们简陋的晚饭。”

        看他们都直接盘腿坐在厨房的地上，瑞塔也走过去，效仿同样的姿势坐在旁边。红雀斑抓起一块面包在洋葱汤里蘸了蘸，塞进嘴里狼吞虎咽，瑞塔也用面包蘸了一下洋葱汤送进嘴里，还没全咽下去，立即咳嗽起来，险些呛出眼泪。辛辣而刺激的口感让舌尖瞬间清醒。

        “怎么会这么辣，对吧？”凯欧笑吟吟地说，“嗯，一看就不是红石城人。来，喝点蜂蜜茶解辣。”

        瑞塔接过杯子：“谢谢凯欧大叔。”

        “天呀！”凯欧“啪”的一掌拍上额头，“叫凯欧就行了，别大叔了，听着太老了！红雀斑那个死小鬼非要叫大叔，怎么说都改不过来，小可爱你不要跟他学噢！”

        “好的。”瑞塔抿了一口蜂蜜茶，浓腻的茶水甜得让她皱起眉。

        她又尝试舀了一勺洋葱汤：“嘶——”

        红雀斑舔舔嘴唇：“这汤辣吗？一点味儿也没有，调料又搁少了。”

        瑞塔震惊地注视着他打开调料瓶，像下雨一样往自己碗里撒了大量盐粒和辣椒粉，低头一通猛喝，发出吸溜吸溜声，再抬起脸的时候额头渗出汗珠，两颊变得格外红润。

        好猛啊。

        凯欧饶有兴味地摸摸下巴：“红石城人做菜都会加很多调料，拌饭要用很咸的酱汁或者辣的甜面酱。”

        瑞塔点点头，心里决定这顿险恶的晚饭主要以看起来最安全的面包为食。她不蘸汤汁咬了一口面包片，它硬得几乎能把门牙硌掉。不知是塞进了过量香蒜粉末还是其它调味品，它甜咸交加，咸得就像刚刚泡在一整缸盐里。

        “”

        如果要一直生活在这地方的话，希望以后做饭的活都能被派到她的头上。

        红雀斑和凯欧一手抓着面包，一手端着碗，风卷残云地消灭了这顿美餐。金红色夕阳从窗口透进来，映照着灶台、烤炉、案板、汤锅和席地而坐的三人。

        “凯欧大叔，红雀斑，”瑞塔放下杯子，开口询问，“请问红石城和荒原是什么？”

        “别叫大叔。”凯欧快活地说，“你还真是什么都不记得对吧？那么简而言之，我们现在所在的岛叫做红石岛，这里常年都是闷热的季节。这座城市是红石岛边缘的红石城，围绕着城堡而建。城主住在城堡里，统辖着我们的城市。我，凯欧，是这家面包房的主人，这间房子位于红石城的中心区域——好地段啊。而红石城的外面呢，是广袤的荒原，有沙漠和火山岩浆，那些危险的地方一般人都不去的。我们当中的大多数人都是纯种的红石岛人，能从手心里变出火”

        “——妈妈，红石岛人是什么？会喷火吗，是魔鬼吗，危险吗？”

        那个清脆的声音在瑞塔的耳边响起，转瞬即逝，她不确定那是不是来自昏昏沉沉的梦里。

        “但是外面的荒原也有一些流浪民，”凯欧说，“他们中的极少数人是多个族群的混血。有能操纵水流的人，能让植物生长的人，也有能制造飞沙走石的人。瑞塔，你看起来就像是其中之一。来，把手掌往上伸，告诉我，你会什么？”

        她会什么？

        瑞塔手心向上伸出双手，出自本能，从手掌上升起一团小小的水球，轻轻爆裂，化作四散的水雾。她有些诧异地盯着自己的手。

        红雀斑瞪大眼睛：“水妖！”

        水妖？这个概念陌生而熟悉，但听起来好像没错。

        “是水妖，”凯欧点点头，“不过也是个混血。能力似乎不弱，嗯。”

        “她绝对不是红石城里人。”红雀斑观望瑞塔的眼神多了几分警惕和敌意。

        “那你会这个吗？”凯欧转向瑞塔，打了个响指，指尖迸射出一簇火苗，欢快地燃烧着金色光芒。

        瑞塔摇摇头。

        怎么做到的？凭空变出了一团火，不需要用打火石和木柴？

        “唔。”凯欧沉思着，喝了一口洋葱汤，“奇怪。”

        瑞塔迷惑不解：“我不是红石城人。那我是从哪里来的？”

        “不知道。”凯欧眨眨眼，“你是在昏迷状态下被几个黑衣人送来的，他们把你交给我让你当面包房学徒，所以你就住这儿了呗。”

        “也就是你们不知道他们是谁？也不知道我是谁？”瑞塔不可置信。

        红雀斑和她一起看向凯欧，投去疑问的目光。

        凯欧耸耸肩：“你从某场可怕的纷争或者战斗里被救出来，为了保护自己，产生应激反应，失去了从出生以来所有的记忆；你是荒原某个流浪的孤儿被人捡到了送进城里，开始了全新的人生；你来自很远很远的地方，是某一天从天而降到谁家院子里的；你是两个家族阴谋诡计的产物，有人想把你秘密藏在这里等待复仇都有可能，这重要吗？不。我不会过问我学徒的来历。你叫瑞塔，现在是面包房的人了，完事。”

        瑞塔愈发迷惑：“但是，就当作那些都不存在了吗？我以后有可能会想起自己过去的事情吗？”

        “当然有可能了，”红雀斑皱眉，“谁知道你是不是刚起床所以脑子才不转——你怎么吃这么少啊？面包只吃了半片，汤都没怎么动！就连梅娜都能吃光一大锅，你这会饿死的吧？”

        “没事，我不太饿。”

        瑞塔站起身想要收拾杯盘狼藉，凯欧摆摆手制止：“就扔那儿吧。早点睡觉去，明天红雀斑会叫你起床。刚刚你下来的那间阁楼以后就是你的房间，红雀斑住你隔壁，有事的话就敲你的墙叫他。红雀斑，你以后不能乱掀墙板，不可以偷窥女生的房间噢。”

        瑞塔糊里糊涂地回到阁楼房间，换回睡衣躺在地铺上。一团悬空的火焰漂浮在墙角处给她照明。石墙并不太隔音，她听到一墙之隔处，红雀斑也上了楼，脚踩着地面发出沉重的响动。

        天色渐晚，夜幕完全黑透，这座红石城却没有安睡，街角飘来沉厚又狂野的歌声和笑声。隔着窗户，能瞧见街上星星点点的灯火，是触手可及的炙热和真实。

        “咚咚咚！”脚下的墙壁发出闷响。瑞塔爬过去，看见一块石板被掀了起来，红雀斑从后面露出一双眼睛：“喂，我在你隔壁。凯欧大叔说，你如果有事就这么敲敲，我会听见的。但是，如果不是你快挂了就别闲的没事乱敲！老子要睡觉！”

        石板啪的一下重新合上。红雀斑在那边吹着跑调的口哨，呼的一下吹熄了灯。

        怪人。

        诡异的晚餐，石头小屋。红石岛，红石城，面包房。

        突然落入崭新的世界，这到底是什么情况？

        瑞塔躺在地铺上翻来翻去，嘴里还有那碗洋葱汤的咸辣味。

        她现在醒了。她就在这里。红石岛，红石城，面包房。

        这一切奇异古怪、让人忐忑不安，但她还能听见梦里那个叫她的声音。

        瑞塔，这名字是唯一能握在手中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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