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第52章
晏温身后跪了几个人,不远处的床上有一个孕妇和刚出生的婴儿。
地上的晏濉发出一阵阵剧烈的咳嗽声,苍白的面孔因巨大的痛苦而扭曲变形,嘴角处难以遏制涌出一股股血沫,顺着下巴一滴滴流到胸前的白色衣襟上,眼神却无比坚定,他紧紧抓住晏温的胳膊,奄奄一息,“阿温,别难过,我在石屋给你准备了礼物。”
“你能熬过去的!”晏温跪在他身边,痛苦地握住他的手,源源不断地把自己的修为渡给他。
晏濉一张口,先吐了一大口血出来,“对不起。”
“别说话,别抵抗,会很疼。”晏温轻轻拍了拍他,用尽全力帮他。晏濉刚被大巫罚过,从小就怕疼,不肯进寒泉治疗,又逞能救了那个刚出生的孩子。
晏濉感觉到身体充盈了起来,眼神里有一闪而过的愧疚,他马上闭上了眼。
晏温越输越多,直到输了九成,失去意识倒在了地上,骇人的花纹布满全身。
“帮我把他送到石屋。”晏濉睁开了眼,站起来擦掉了嘴角的血,刚才的虚弱仿佛是一场梦。
鹿豆糕带着小颜江出去玩,小颜江玩了一头汗,跑回石屋喝水,就看见一头白发的晏温躺在床上,脸上布满了骇人的暗纹。
“姐姐,哥哥!”小颜江跑到门口不停比划着,他会说的话还不多。
“晏温!晏温!”鹿豆糕见他毫无反应,慌了神,忙了找了刀,在手腕一划,把血源源不断喂给他,晏温闭着眼,抓住她的手腕不停吮吸起来,血顺着他的嘴角流了下去,鹿豆糕像感受不到疼痛,摸了摸了晏温的头。
小颜江吓傻了,转身就跑,跑到村口,正好碰上了送菜过来的大伯。
鹿豆糕脸白的像纸,已经站不住了,扶着床沿,晏温脸上的暗纹还没有退掉,她头很晕,但她依旧在坚持。
颜禾扶着鹿豆糕躺在晏温旁边,颜禾不停喊着晏温的名字,晏温依旧不肯停下,颜禾又想了想,开始喊鹿豆糕的名字,晏温终于停下了,但是不肯松手。
半夜,晏温醒了,看着身旁的鹿豆糕和颜江,还以为是一场梦,不敢眨眼,怕自己会醒来。
颜禾开门进来,“您醒了?”
晏温这才惊觉,这一切都不是梦,“她怎么在这?”
颜禾愣了一下,“我不知道,看您受了伤,她把自己的血喂给了您。”
晏温抿了抿嘴唇,定定地看着她,暖暖这个小傻子,晏濉会来救他的,不过是他多受点苦。他伸出手,摸了摸她的小脸,却感觉她气息微弱,红了眼眶。“送我们去山门。”
颜禾推着轮椅把他们送到了山门,晏温艰难地抱着鹿豆糕,走到了寒泉,把她放在寒泉边上,自己走了进去,他浑身染上了一层冰霜,仿佛被看不见的野兽撕咬着,四肢百骸都承受着巨大的痛楚,身体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裸露的苍白肌肤上渗出一道道醒目的血痕,晏温咬着牙尽量让四肢展开,过了很久,他的身上不再渗出血液。
晏温走到岸边,握住鹿豆糕的手,将自己的力量传给她。他的身上又开始源源不断的渗出黑色的液体。鹿豆糕的伤口开始愈合。
阳光照耀在鹿豆糕的脸上,她伸了个懒腰,睁开眼,突然想起来晏温,连忙跑出去,看见晏温和小颜江坐在屋外折纸玩,晏温的脸恢复了正常才放了心。
鹿豆糕动了动脚踝,骨折的地方竟然不疼了。抬手手腕,伤口也不见了。
就像是一场梦。
“你醒了。”晏温看着她站在门口,大大的眼睛充满了迷茫,看着手腕发呆。
“你昨天怎么了?”
“你怎么在这里?”
两人同时问出了问题。
“昨天受了点伤。”
“晏濉带我来的。”
两个又同时回了问题,两个人忍不住笑了起来,颜江左看看晏温右看看鹿豆糕拍起了手。
晏温听到鹿豆糕说了车祸的事,今晚就是八月十五,他瞬间明白了晏濉在做什么,脸沉了下来。
晏温的族人都要经历选择,十八岁后他们可以下山,在山上活着还是在山下活着,他们只能选择一次。如果受不了八月十五的痛苦回到山上,再不能下山。
很多人选择下山,每年忍受一天的痛苦,四十岁前像正常人一样生活,很多人事业有成,但四十岁后都会回到山上,山上才是他们的归宿。
很多族人都不会要孩子,因为看过父母和朋友受过的痛苦。
有人觉得精彩的人生四十岁已经够了,碌碌无为活到八十有什么意义呢?
但又有很多族人总是后悔和遗憾,年轻族人们的生育率越来越低,但还会有人在接近四十岁时选择生孩子,让孩子继承自己的一切。
万一孩子被选中巫童,就不会有这种痛苦。
晏温出生的时候上山的时候有十几个巫童,等到晏温下山前只剩下了四个,现在只剩下了他们三个,大巫的身体越来越差。
成为大巫有无限的能量。
巫童成年后才会知道,继任大巫,要一辈子待在山洞里不见天日,每次走出山洞治疗族人疼痛会反噬到自己身上。
很多巫童都会退缩,变回普通人的巫童年龄从十八岁开始计算,依旧要经历痛苦和选择。
晏濉给了晏温第二次机会。
晏温呆坐在院子里,看着太阳渐渐西下,人们结伴走向山门,山门前跪了一地的人,他们都在等圆月升起,每个人都因为疼痛在微微颤抖。
鹿豆糕震惊的看着几千人密密麻麻跪在那,痛苦的表情大同小异,晏温牵着她的手,大家自动让了条路出来,山门前,晏温捂住了她的眼睛,“什么都别想。”
“好。”
走了几分钟,晏温放下了手,“可以睁开了。”
大雾散去,一个山洞出现在眼前,鹿豆糕觉得有些眼熟,“我是不是来过这?”
晏温点了点头,晏濉从山洞里走出来,他已经变得和晏温一样高,除了一头黑发,两人难以区分。
晏濉嘴角挂着微笑,“先出生的不是哥哥,重的那个才是。”
晏温垂下眼,掩去眼底的难过,“我从没让你叫我哥。”
“可你是那样做的。”晏濉无奈道:“大巫不见你,他送你两个字,随心。”
“牺牲不是成全,受惠的人不一定会感激。”晏温说了句狠话。
“我不喜欢山下,我没有七情六欲,我天生就应该成为大巫。”晏濉看着天渐渐暗下来,转身想去请大巫。
“我不会谢谢你,她应该有自己的选择,她不是我的附属品。”晏温轻声说。
晏温像打哑谜一样的话,可能只有晏濉一个人能懂了。
“我们的约定作废。”晏濉转过身笑着对鹿豆糕说。
“你说什么?”鹿豆糕十分激动,往前走了一大步,质问道:“你没对徐松白做什么吧?他还活着吧?”
“他活得很好。”
晏温拉住了鹿豆糕,“阿濉他不会伤害松白,你放心。”
“一会儿无论有什么声音,发现什么事都不要出来,我要陪大巫最后一程。”晏温把鹿豆糕安置在旁边不远处的小山洞里。
“你会不会有危险?”鹿豆糕眼睛好奇地向外看去。
晏温坚定的望着她,“不会,晏濉是下一任大巫。他……要承担所有。我要去帮他。”
“那我在这里等你。”
晏温摸了摸她的头,深吸了一口气,走出山洞。
天已经黑了,圆月升起,大巫已经是强弩之末,晏濉把大巫搀扶了出来,大巫盘腿席地而坐,大巫双手一挥,闭上了双眼,忍受着巨大的痛苦,云雾散去,四周似乎变得炎热起来,红色火焰从大巫身上传到了山门外每一个人的身上,所有人的衣服却完好无损,身上暖烘烘的,疼痛一点点退去。
大巫头上出现一个红色的莲花,快速转动起来,莲心发出耀眼的光芒直冲天际,天空出现密密麻麻的乌云,越来越低。云团里的闪电劈在了山上各处,所有人都跪在原地,不躲。闪电似乎长了眼睛,避开了所有的人。
山门外的人感觉身上充满了力量,疼痛已经消失了,今年又平安度过了。
鹿豆糕听着外面电闪雷鸣,不会儿就听到了暴雨拍击地面的声音。
红莲和大雨预示着大巫已经去世,新的大巫已经产生。
山门外,所有人开始嚎啕大哭,哭声穿过雨声直穿到人的心里。
人们不光是在悲伤大巫的离世,更多的是对未来的恐惧,新大巫能否继续为他们免去疼痛,这是个未知数。
鹿豆糕开始有些心神不宁,但晏温说过不让她出去,她只能忍着。
风雨一个小时才消。
云雾又重新出现在众人眼前,人们磕了几个头,又结伴而去。
那些抱着婴孩的人也失望而归,今年看来是不会选巫童了,山门已经关上。
大巫原来坐的位置,只剩下一团衣物,和一颗近乎透明的珠子,晏濉抹掉眼泪恭敬地磕了三个头,把珠子吞进了肚子。
晏濉渐渐变成了三十岁左右的模样,身上的肌肤渐渐变红,像被煮熟了,晏温抱起他,向山后的寒泉狂奔而去,到了寒泉边就把晏濉扔了进去,晏濉毫无挣扎,他飘在寒泉上,冰面完全融化了,身下的水面像开水一样冒着泡泡。
阿肆跟在后面跑了过来,跪在寒泉前不停地呢喃,眼泪不要钱似得地往下掉,“阿濉最怕疼了。这一晚上他怎么熬啊!”
晏温一言不发,看着晏濉想说点什么,但全都卡在嗓子眼张不开嘴。
阿肆半天得不到回应,转头看着晏温,“你的手?”
晏温身上的衣物被烧没了,手上和身上都是烫伤。晏温似乎感觉不到疼痛,只盯着寒泉中的晏濉。
晏濉紧闭着双眼,咬着牙承受着反噬,那是常人无法想象的痛苦,可他一点都不后悔。
阿肆从远处拎了一桶水过来,轻轻泼在晏温身上。
“谢谢。”
阿肆叹了口气,“大巫说你们俩兄弟都犟,我今天算是见识到了。”
“你帮我把那个女孩送回石屋吧!”晏温拍了拍阿肆的肩膀,一个执着于当哥哥的弟弟,用自己的血肉灵魂给他铺了条可以重新选择的路。
天亮前晏濉睁开了眼睛,腾空而起,像个血葫芦,全身的肌肤都烧没了,落在晏温边上,“下山吧。”
“我陪着你。”晏温跟在他的身后,向山洞走去。
“明年如果我顶不住,族人还需要你。下山吧……”晏濉每说一句话,胸口如同被数十吨的重物碾过,巨痛让晏濉握紧了拳头,原来大巫不是话少,只是又瞒着他们。
晏温不再坚持,目送晏濉进入山洞。哪怕晏温还是巫童,可以随意进出山上,但没有大巫的允许,他是打不开那道门的。晏濉不想让他看到自己痛苦的样子。
阿肆从不远处跑过来,“阿温,那个女孩不肯走。”
晏温颔首,先是去换了衣服,他不想让鹿豆糕看到他的伤。
离开时,两人都回头看了一眼山洞,浓雾瞬间遮住了他们的视线,晏温把手温柔的覆在鹿豆糕眼睛上,“别想。”
没有什么东西可收拾的,两人带着证件,下了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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