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第59章

节目这段时间还是集中录制，而隋云霁请了假没有安排演出，所以她还是留在上海的。

        收获不是没有，她看见了一个使单口使得特别好的演员，叫周培岩，台上温吞吞的看着很佛系，实际上功底也不容小觑。因为云霁本身也使单口，等录制结束以后还特意去找人家聊了聊，这位老师对她还是挺和善的，也算是相谈甚欢。

        她有收获，郭德纲也有收获。

        无论是来自嘻哈包袱铺的金霏陈曦组合还是张番刘铨淼组合。

        金霏陈曦是来自嘻哈包袱铺，班主高晓攀高老板早年也在德云社演出，还是郭老师西河门的徒弟，两家的关系摆在这里，算是比较亲厚的，郭老师对他们也比较看重。

        云霁能看出来，是那种发自肺腑的喜爱。

        但是对张番刘铨淼，就更复杂一些。

        要说能力，这两人是真的不错。要说运气，也是真的没啥运气。

        履历辉煌的能吊打相当一部分演员，但相声界就是查无此人。

        两个人现在也是走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指望着这个节目能有个机会。

        云霁捏了捏腕上的手链，冰冷的银质蔷薇硌的她手指生疼。

        最后，先生把她叫过来，说：“丫头，你去多跟他们聊聊。”

        隋云霁答应了。

        先生一向是个爱才的，曾经没能力的时候都见着好苗子就收下来，现在有能力了，自然更能做些事。

        烧饼是这么来的，三哥和岳哥是这么来的，陶阳是这么来的。

        她也是这么来的。

        云霁对之后的事情还是蛮期待的。

        这俩人其实挺好相处的，隋云霁也没特意去找他们，在他们演出完了以后去要了微信，之后这俩人回了天津，云霁时不时就专业问题与他们进行一些讨论，或者问一问他们现在演出的状况。

        张番刘铨淼这对搭档是知道隋云霁的，在相声界这位也是走的“童星”路线，少年成名的小角儿，在唱上是一等一的好，张番是曲艺学校毕业的，学艺的时候还去听过现场，只不过后来隋云霁演出少了。如今乍然看见观众席里安安静静坐着的小角儿，一时间还没认出来。

        他们在节目里说的自己的处境不是为了炒作，天津是曲艺之乡，在这里要立足比其他地方难上许多，他们搭档到现在，春晚也上了，比赛的金奖也拿了，可别说火了，连现在的演出都难以为继，沉寂一年为了这场比赛，也算是赌上自己的一切去拼一把。可是这位德云大师姐的关照却让他们有些不安了。

        他们不敢多想，隋云霁的语气太正常也太平淡，他们生怕自己想多了空欢喜一场，最后还落个没脸。毕竟俩孩子也没师承，一步一步走下来该吃的苦没少吃，面对机会本能的要谨慎点。

        可是隋云霁背后站着的就是郭德纲老师，他们还是忍不住多想，毕竟他们太需要这个机会了。

        郭德纲挺忙的，这是一档相声竞演类的节目，无论是出于相声召唤师的身份还是作为一个相声演员，他都希望将节目做的尽善尽美，但他也关心着这两个孩子，得了空问云霁：“你觉得他们怎么样？”

        隋云霁给先生沏了杯茶，亲手捧过来，说：“先生，您看好的苗子，我不敢妄加评论，但这两天也聊了，我确实觉得他们不错，为人也可以，最后看您要不要收徒了。”

        郭德纲叹了口气，接过了茶水，也没说什么。

        也许他真是老了，如今看到了相声界的年轻人，总忍不住回忆往昔。看到了他们，就想起了自己当初“北漂”的艰难。

        那时候一无所有，钱大把大把的扔进去，连个响儿都听不着，妻子变卖嫁妆支持他，唱大鼓补贴小园子，饶是这样，也没有半点起色。

        那段时间是真的难啊！主流相声容不下他，没师承没靠山，谁都能欺负。也是他师父侯耀文力排众议收他为徒，教他做艺，给他支持。

        他起来了，师父却永远不会睁开眼了。

        隋云霁悄悄退了出去。

        她对师爷侯耀文先生的印象其实已经不太深了，时间过去太久，无论多么深刻的人物在记忆中也总会黯淡下去，直至被岁月冲刷成一片空白。

        淡了，没了。

        但此时想起来，却总能浮现出一张带着亲切的笑脸。

        她分不清是师爷，还是自己的爷爷。

        隋云霁对爷爷的印象也不深了，最后一眼是爷爷躺在炕上，告诉她，去北京找师父，好好唱戏。

        闭上眼，就再也没睁开。

        爸爸告诉她，爷爷死了。

        六岁的隋迩不明白死亡是什么。

        后来爸爸躺在床上，似乎很累，却仍然摸一摸她的头，向她笑。

        爸爸也没有再睁眼。

        妈妈说，爸爸死了。

        八岁的隋迩懵懵懂懂，仍然不明白死亡是什么。

        死了，就是没了，不会有人毫无理由惯着她，不会有人给她夹讨厌吃的萝卜，不会有人在她不想学戏的时候叹一口气，说今天歇一歇，明天补上。

        她就变得特别懂事，自己坐车去北京，将自己打理的干干净净，见人带笑，少说话多做事，要在新家听话，不要惹大人生气。

        隋迩就变成了隋云霁。

        当隋云霁没什么不好的。

        现在想来，那个大院儿有什么好的？太吵，太乱，人声嘈杂，师兄弟磕磕碰碰，你抢了我的鸡腿我踢了你的凳子，乱哄哄的让人心烦。

        可是，那段大院的记忆反而成了难得的轻松时光。

        干妈在厨房炒菜，她蹲在垃圾桶旁边剥蒜，干妈擦擦汗，说：“丫头，今天做了小鸡炖蘑菇。”

        干爸看见客厅的糖又少了，揪着她耳朵说：“再吃糖长虫子牙。”

        烧饼练功不认真被爸爸罚不许吃晚饭，她偷偷拿出去个馒头，盛了一碗鸡肉，由于没带水，这个听名字就很干的饼差点噎死。

        张云雷嘲笑她长得像个豆芽菜，被她壮着胆子踹了一脚，从此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岳哥爱哭，每每受了委屈抹眼泪，她都用包容大林一般的眼神给他抽纸擦眼泪。

        三哥教她写作业，教着教着嫌弃她智商低自己把演算过程全写了下来，她心安理得地照着抄上去。

        后来，先生有了知名度，小剧场的人越来越多，她上了台，也有了名气。

        过年的时候年货也多了，妈妈给她买了好多的衣服，她可以天天吃糖。

        再后来，师爷去世了。

        侯耀文先生，张文顺先生。

        在师爷的葬礼上，她跪在地上，终于明白了死亡是什么。

        是再也不会睁开眼睛，笑着喊一声“丫头别跑了，当心摔着”；是再也不能打开收音机，闭目听一段戏，眼角有水痕划过；是再也不会教她打扑克，说输了就赢回来，别哭了。

        是再也不会将徒弟叫过来谆谆教诲，说“慢慢来，有师父呢”；是再也不会端正站在后台，等着报幕过后上台鞠躬；是再也不会写一张福字，说“新的一年咱也讨个好彩头”。

        隋云霁咬着牙，靠在走廊的墙上，夕阳透过窗户打在她的身上，她笑笑。

        笑着笑着，眼泪便掉了下来。

        大家过得挺好的，师父很好，师娘很好。我们也长大了，上了台，观众都很喜欢我们，都捧我们。

        我们特别好。

        只是还是很想您。

        师爷！

        爷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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