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章十一蜕变

就在关于典记罗玲海推人下水的流言在宫城内盛传之时，上清宫忽然有圣旨降下，着殿前司彻查此事，内宫典刑有司从旁辅助，三日之内要有一个结果。紧接着黑袍绣苍鹰暗纹的殿前司军士便将尚服局和尚宫局围了个水泄不通，不叫进也不叫出，一时间人心惶惶，宫墙下嚼舌根的人也少了许多。

        “我听说殿前司都是负责查大案要案的，怎么两个六品女官推推搡搡的事情也要来管？”

        “你还不知道？皇后娘娘原本要给罗典记求情，睿贵妃娘娘却说一定要彻查到底才公正，陛下便让她求仁得仁，调殿前司来查个明白。”

        两个宫娥正在角门内悄悄咬着耳朵，远远看见新任掖庭令马士英跟在一个半大少年身后遥遥行了过来，两人立刻住了嘴退下。统管尚服局的安尚服正要出来迎接，少年却朝她做了个手势，示意她站在门内便可，安尚服顿时有些尴尬，却还是满面堆笑地敛衽：“指挥使大人。”

        “我与马大人今日过来，是想问问韩典饰好些了么？”指挥使看也不看恭维谄媚的安尚服，目不斜视地走进尚服局的大门：“若是神智清明能答话了，我还有几件事要问问她。”

        “韩典饰已然好多了，好多了。”安尚服面上的笑容险些维持不住，即便听说过殿前司个个木人石心，全不像吃五谷杂粮的凡人，也不曾想到眼前还没她女儿大的少年如此油盐不进：“指挥使大人不如先去前厅吃盏茶，我这就派人去找韩典饰。”

        “不用了，尚服大人的茶就由马大人陪着去吃吧。”指挥使终于舍得停住步子，冷冷瞥了安尚服一眼，直将她背上的汗都逼了出来：“韩典饰的卧房在哪里，劳烦尚服大人找个人为我带路。”

        鹅黄衣衫的宫娥为乌鹊推开古旧的木门，接着便慌慌张张下去了，门外的日光落在掌饰韩文熙毫无血色的脸颊上，添了几分凄凉和萧索。她见乌鹊款步走进房中坐下也并不恐惧，只是缓缓从卧榻上起身：“您就是殿前司的指挥使大人吧？怎么，要带我去殿前司用刑吗？”

        “不，只是来找你确认一些事。”乌鹊的声线同样毫无起伏：“我问过尚宫局的人，你和罗典记在刚入宫时确实有些口角，但之后便往来甚少。她是怎样的人宫中有目共睹，尚服局的人却说你的账目有错失，她为了不落人口实对你起了杀心，这都是真的么？”

        韩文熙的双唇翕动了几下，最终还是闭眸不答。乌鹊见她如此，只得从怀中拿出一物：“其实昨日我也去凝渊阁问了罗典记，她对你说的话倒是记得很清楚，还给了我这个。”

        韩文熙倏然睁开双眼，一张软宣信笺正躺在乌鹊手心，上面乃是自己踌躇良久才徐徐写下的“对不起”墨迹软弱，纸上仍有斑斑泪痕。韩文熙情急之下伸出枯槁的右手，想从乌鹊手中夺下这信，乌鹊却没有躲闪，仍是淡淡望着她：“她替你求情了，她说你留下了这封信，就不是真的想置她于死地。”

        韩文熙的十指僵在半空，骤然爆发出了一阵可怖的冷笑，旋即倒回塌上，泪如雨注“:为什么为什么她这么不谙世事，慷他人之慨，却总能逢凶化吉！而我却却”

        她哭声凄惨，死盯住塌前的乌鹊：“是我拉她入水的，我父亲就职礼部，人前风光，人后却还是要看茂国公的脸色，还有我姐姐她不过是个从六品的美人，如今她还在集韵宫中我真怕，我真怕贵妃哪一日心中不快，姐姐就”

        乌鹊静静听着她哭诉，心里却对皇后娘娘暗自有些佩服，她原本确实有意将有关人等捉拿下狱，但皇后娘娘却说杀人不如诛心，如今看来还真是和娘娘所想分毫不差：“既然你有意悔改，罗典记也并无大碍，陛下和娘娘便不会罚得太狠，殿前司会禀报你们只是在桥上推攘无意间坠落水中，但你落水后身子虚弱，不适宜接着在宫里当差，掖庭会将你遣送回家，你姐姐也会搬到仪秀宫与悦妃娘娘同住。”

        韩文熙的讶异明白写在了脸上，杨忠死后六宫诸人皆以为皇后杀伐果断，不留情面，她苦心孤诣要置罗玲海于死地，皇后的处置竟然如此之轻？她还没来得及询问，乌鹊已然掸掸衣袖站起身：“不必谢我，去谢罗典记吧，她拿自己的前程换了你的性命。”

        三日后殿前司呈上了结案陈词，言道两人是无意落水，但宫城内分明对这个说法十分不信，因为韩典饰没过几日就被掖庭送回家中，她一母所生的胞姐韩美人也奉旨搬离集韵宫，到仪秀宫同悦妃住在了一起。有人说皇后有意包庇罗典记，也有人说韩典饰刻意栽赃。但终究没人敢出声质疑殿前司断下的案子，但此案结后，辛西娅的神色却并不见明朗多少：“我们未见得赢，而宋怀岚也未见得输。”

        丹珠手腕抖动，正用茶筅点着新茶：“娘娘何出此言，那韩文熙不是已经承认是她拉罗典记入水的吗？”

        “杀人要诛心，宋怀岚比我更懂得这个道理。”辛西娅支着下颌：“玲海这孩子聪慧仁善，若玲海日后羽翼丰满成为我的臂膀，便更难对付，不如先下手为强。凝渊阁的人说玲海近日意志消沉，也能印证我的推断。她心灰意冷不再上进，才是宋怀岚想看到的结果。”

        “此等毒计本就防不胜防，怪不得罗典记一个女娃娃要着了她的道。”丹珠若有所思：“那娘娘，咱们可要去开导开导罗典记？”

        “不用了，她年纪还小，很多道理得要她自己悟出来，才能算是真的懂了。”辛西娅的眼神有些飘逸，似乎回忆起了自己的少女时代：“加上凝渊阁有那位夷兰公子，这孩子不会一直消沉下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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