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第58章

哭声蔓延在这个小小的房间，牧淞云垂首打量跪在地上痛哭流涕的少年，神情闪现过一丝不耐。

        早在庄鹤被他们带走时他便醒了，只是觉得如果不让青年看清生活在地底人真实面孔，庄鹤还是会将这件事情放在心上，说不定还会成为两人之间交流的阻碍。

        身体里兔子的灵魂可以不分场合的无理取闹，可身为动物园长身份的牧淞云不行。

        本以为这些人不敢对他的饲养员动手，没想到那几个灵魂都肮脏到令人作呕的家伙如此胆大包天，竟然起了杀心。比十八先一步得知庄鹤被西区的棕熊救下，确定他暂无生命危险后，牧淞云准备对地底人落在一直悬在他们头顶的刀。

        面前人类还在哭，额头流出的血脏了他跟庄鹤小家的地面，牧淞云挥挥手将人扔到屋外，全身凝结黑雾消失在兔窝里。

        呆木木看着紧闭的房门，十八像用尽全身气力般瘫软在地，手指紧紧抠进草坪，草芥沾染在他的发梢上。十八忘不了第一次见到庄鹤时，心脏控制不住地怦怦直跳。

        尽管青年面貌隐匿在暗处，可他还是借床垫边的手电得以窥见。平的眉直的鼻，有些苍白的双唇微微贴在手边，洁净耳垂覆了几根稍长的发丝，随主人的呼吸一起一伏。

        “”

        十八从未如此近距离见过如此好看的人，他甚至找不到合适的词来形容眼下的心境，只能笨拙地收起袖口里的刀，还想多看一下青年的睡颜。

        可不知道为什么，一向擅长隐匿自己气息的十八松懈，被青年捕捉到他的呼吸。

        眼见面前人即将睁开眼睛，十八明知自己此刻不走便会被人抓住，可还是想看长睫毛下的眼睛是不是跟他发丝一样好看。

        只可惜，他被巨兔发现了。

        来不及停顿，十八慌慌张张跳到兔窝顶，看向追出来的青年。手电的光晃到他手边，十八如愿以偿与那双浅色眼睛对上。喜悦从胸腔蔓延，他不知道怎么表达内心快乐，只能以怪叫回应站在原地的庄鹤。

        从那一天起，他懂得什么叫做一见钟情。

        他对庄鹤一见钟情了。

        直到昨晚，他亲手将青年扔下了那条不知通往何方的地下河，甚至不能告诉庄鹤自己对他的心意。回忆那双黯淡下去的眼睛，十八团成球滚来滚去撞到兔子的食槽。

        ——有同期的动物，超出同类动物的体型。

        十七的话回响在脑海，他怔怔凝视面前足有一人长半身深的食槽，心中腾起隐隐猜测。

        动物园区，地下城。

        当人告诉他严加看管的十八不知跑向何处，十七挥挥手没做回应，早就猜到十八会去找人帮忙。

        可他又能找谁呢？现在整个饲养员队伍里几乎没有多少人能独善其身，实在不愿听话的下场就跟南区仓库的十六一样悲惨。十七现在还能回忆起人血撒在脸上时的温热。

        就算动物甘愿束缚自己成立动物园，想要救出被自己虐杀的人类。可十七深知人类的本性，甚至都不用武力镇压就能给这些家伙洗脑。

        站在高处向下看，只有他自己知道脚下这条地下河底掩埋了多少秘密，以及十八父亲死亡的真正原因。

        那天他们照例去探索地底，可不知道为什么会突然出现黑雾弥漫的深坑，连强光手电都无法探测到的区域令小队成员有些恐慌。

        但十七却想借此机会博得名头，以后好在众人面前树立威信，可他不愿以身试险，命令十八的父亲下去一探究竟。

        即便对他的决定有所不满，可众人忌惮他的队长身份不敢吭声。看着绳索下放到黑暗，十八的父亲意味深长地瞥了他眼，转身跳入深渊。

        就在他身子腾空的瞬间，有咆哮声从黑暗传来，堪比地下河还要粗壮的身子涌动，布满鳞片的皮肤表面在黑暗中若隐若现。

        “怪物！怪物！”

        小队其他人被不明巨物吓软了腿，有些人坐在地上动弹不得，可十七只顾自己活命，毫不犹豫抛弃了出生入死十几年的队员。

        动物鳞片贴地爬行的声音令人头皮发麻，十七躲避滚滚掉落的碎石，凭借对这里地形的熟悉，他九死一生从浓雾里逃出来。

        可也就他逃了出来。

        生怕队员的家人对只有他一人存活不满，十七忍痛砸烂自己左臂塞住了那些流言蜚语。

        直到现在，他对雾气抱有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这些看不清的雾气里存在能唤醒他心底深沉恐惧的东西——就像现在这样。

        不知从哪飘来的黑雾一点点沿地下河蔓延，没见过这种颜色的黑雾，有人好奇伸手碰触却只能感应些许凉意。十七盯住开始向外扩展的雾气，记忆闪回当年巨蛇待着的深坑底。

        浓稠到看不清地面的黑雾，就跟当年一模一样。

        意识到这些有感应的雾气似乎是来找自己的，十七猛地转身向山崖深处跑。他之前无数次探察过深坑，里面除了巨蛇与人类骸骨外没有任何东西，可为什么——

        从未把原因往被他扔进地下河的庄鹤身上想，他不顾一切前往建造的安全屋，里面被他用水泥严密所有气体能进来的缝隙，再加多人把守洞口，就算被雾气找到还能让他们顶一阵子。

        殊不知牧淞云携带的黑雾与巨蛇的雾气是两个截然不同的东西，镇守在安全屋洞口的人并没有发现有什么不对，还以为十七又陷入了幻觉。

        “你杀了他。”

        雾气缠绕上十七哆嗦的脚踝，一点点收紧禁锢他的力度，直到能让人听到令人牙酸骨头断裂声。

        “不是我，不是我，是十八动的手，对，是他们动的手！”

        反应过来应该是给庄鹤报仇，十七拼命挣扎想解脱束缚住的脚踝。黑雾慢慢爬满他整个身子，就在十七刚想打开石门呼救，他的脑袋像熟透西瓜落地般裂开，在血液飞溅到旁边时黑雾消失得无影无踪。

        门外的人似乎听到里面传来的细微动静，害怕被训斥又收回打量的目光。

        未曾料他这么脆弱，牧淞云收回黑雾站在不易被察觉的高空俯瞰整个地下世界，寻找将庄鹤压住捆绑丢在地下河的那群人。成功跟动物基因融合的人类能提前感知危险的靠近，普通人一脸茫然看着他们四处逃窜，对接下来发生的事情毫不知情。

        “你跑什么？”

        拉住脸色仓皇的同伴，却问不出来什么有用的消息，身体里由动物控制的那部分基因令他们面对天敌时下意识逃跑。

        ——兔子？

        脑袋突然出现棕熊犹豫的呼唤，牧淞云暂停不断铺开的神识，目光凝聚在一处。

        ——你的饲养员醒了，就是

        不知道该怎么跟兔子说这个消息，棕熊犹豫摩了摩后爪，吞吞吐吐说完剩下的信息。

        在这段时间里，黑雾完全覆盖住整个地下城，甚至见不到两边的悬崖峭壁。呼救声不断从脚下传来，牧淞云回忆刚才棕熊传达的话，伸手轻轻打了个响指。

        庄鹤恢复意识时，第一个念头是他竟然还没有死。

        被水流猛击头部的感受极不好受，他醒来便强迫自己忍住席卷全身的酸痛，无论是前胸还是后背都不舒服，庄鹤微微一抬胳膊，却没忍住痛呼出声。

        有只毛茸茸的爪子小心翼翼贴过来，庄鹤睁眼向旁边望去，可看到的只有黑暗。

        立即反应过来他眼睛或许出了问题，可他还是勉强摸摸这只好心的大动物，凭借先前的印象，庄鹤试探呼唤：“棕熊？”

        “嗷嗷！”

        知道它没有饲养员，庄鹤原本提着的心稍稍放下，不禁揉了揉酸胀的手腕。不料被绳索束缚太久再加伤口被水浸泡，当下庄鹤流下了眼泪。

        棕熊慌神，嗷呜嗷呜扑过来用手背轻轻拂去庄鹤脸上滑落的水珠。

        “没关系，不是很痛，”庄鹤松开手腕，手指间感受到一股湿热的黏腻，凑近或许还能闻到些许血腥，“你有没有见过我饲养的兔子？身上有三种花色，有两米高——最近应该又长高了一点。”

        只能听懂庄鹤所说的部分字眼，棕熊嗷呜嗷呜对他叫，爪子在唯一一处没有淤青的手背轻轻拍了拍，表示它正在赶来的路上。

        无论怎么闭眼睁眼，眼前雾蒙蒙只能看到一片黑暗，庄鹤索性放弃：“我是被水冲到西区了？”

        “嗷呜嗷呜！”你把在岸边喝水兄弟们吓得都爬上了树。

        听不懂面前的棕熊在说什么，庄鹤试探伸手，正好摸到独属于熊类温暖的毛发。不同于三花兔子柔而软的绒毛，他的手心被棕熊扎得微微发痒。

        “如果你能去南区，能不能帮我告诉它我还要等一段时间才能回家？”庄鹤开口，声音因身上剧痛变得有些颤抖，“虽然它看不见，可我不想让它闻到血腥的味道，它是一只食草的小兔子，我怕它会被吓到。”

        棕熊没有吭声，扭头看向静静站在门口不动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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